丁倩倩坐在這位貴公子的對面，老半天終于明白過來。
這人并不是來買藥的，而是……來買斷她的藥方子。
也就是說，對方其實是來跟她做生意的。這匣子里面的一大筆錢，則是給她的傭金。
耿娘子乍一下就被那匣子里面白花花的銀子給晃了眼。
她從來也沒見過這么多錢，一下就愣在那里，手足無措地看了看王弘致，又看了看丁倩倩。
便聽王弘致慢悠悠地開口。
“在下是一個生意人，就不與娘子繞彎子了。”
他用執著的扇骨一頭，輕輕敲擊了一下匣子。
“這里的銀子是十分之一的定金，聊表我上門談話的誠意。若是娘子答應，三日之后，我會差人送來余下的銀子。”
耿娘子心里一個“咯噔”。
這么多銀子……竟然還只是定金？
這位貴公子出手竟這么闊綽！
要是全部的銀子都嘩啦啦擺在這里，該是多么震驚的場面。
偏偏，這位貴公子還補充了一句。
“……若是娘子覺得不夠，也大可以與我商談。價錢方面，仍有回旋的余地。”
這個意思，則是在暗示：他還可以再出更好的價錢。錢不是問題。
耿娘子深吸一口氣，有些手足無措，心跳加速。
幾十年來人生頭一遭天上掉了銀子，這種既害怕、又仿徨，其中還夾雜著一些興奮激動的情緒，幾乎在她臉上擰成了一團，很是糾結。
相比而言，丁倩倩卻是鎮定得多了。
“……無功不受祿，公子直說吧，需要我做什么？”
王弘致微微抬了一下下巴。
面前坐著的婦人，相貌平庸，臉頰側帶著不顯眼的疤痕。可她的鎮定從容顯然出乎了他的意料。
他沉吟一下，開口。
“娘子所要答應我的，則是把用藥、配方、草木及研磨工藝告訴我，”王弘致的扇面微微叩擊著桌面，“并且答應我，從此往后不把這些東西再告訴任何一人。”
丁倩倩大約聽明白了。
“公子是做藥材生意的吧？”
王弘致并未直接回答，只是意味深長地輕笑：“……我做許多生意。”
丁倩倩點點頭：“那么你買了我的藥方子，打算如何做呢？往后差人大批量采摘草藥，研磨出這藥色，然后打響名聲，售賣出去，牟取利潤？”
王弘致并未說話，倒是看著她。
丁倩倩想了想：“的確，我這里是小作坊，光靠我二人恐怕無法打響它的名號，即使有口碑，也有人口口相傳，卻也終究局限在這偏僻村落的幾座大山里，沒有能力讓更多人知道這藥。說起來，這是一種遺憾。”
她又道：“但公子不一樣，你財力雄厚，想做什么都是驚天動地的大事。”
王弘致把自己的扇子收了起來，握在手中，這一次倒是謹慎了自己的措辭：“……那么，娘子意下如何？”
丁倩倩沉默了片刻。
這沉默的間隙里，她的表情很平靜。
一旁的老掌柜看了看自己的少東家，再看了看丁倩倩。結合丁倩倩剛才所說的那番話，他猜想她接下來要說的，大約就是“既然如此，不如就讓公子你接手了去，也能更加為蕓蕓眾生造福”這樣的話。
畢竟這么多銀子擺在面前呢。既能得利，又側面站在了為蕓蕓眾生所考慮的角度，承認自己之不足，順水推舟地把活兒推出去。兩全其美。
可讓老掌柜怎么也沒想到的是，丁倩倩一張口，說的竟然是——
“可以是可以。但銀子卻不夠。”
老掌柜一口老血快要噴出來！
這個娘子……其貌不揚，可是野心卻大得很！
這么多銀子，竟然都無法合她的胃口！
耿娘子也被嚇了一大跳，她連忙把丁倩倩拽到一旁，悄悄附在耳邊，心驚肉跳地問著。
“……你你……你……這么多銀子，你還嫌不夠？若是對方覺得你胃口太大，最后沒有談攏，豈不是白白浪費了這個機會！”
在耿娘子看來，這筆銀子幾乎是可以改變一個人的人生了，就好比一夜醒來忽然發現自己成為了某個達官顯貴的血脈，被大張旗鼓地迎回去；又或者是一夜之間忽然繼承了一筆巨財，從此脫胎換骨，成了人上人。
眼下，這顯然就是一個可以成為“人上人”的絕好的機會。
可誰知道，丁倩倩竟然一張口，就是一句理所當然的“銀子不夠”?
丁倩倩沒理會耿娘子，徑直回去，坐在了這位貴公子的面前。
貴公子饒有興趣：“……不夠無妨，娘子不妨說說，你想要多少？”
他并不惱怒，卻是反問：你的意向價是多少？我們可以再談談的。
耿娘子心跳如擂，在背后暗暗戳了一下丁倩倩，言下之意：這一次你可要好好說話，切莫再獅子大開口了。
丁倩倩對她點點頭，大概意思是：我知道我知道了，我不會亂喊價的。
然后她道：“我心里的價位……大約是這匣子里銀錢的一百倍。”
耿娘子的小腿一抽，勉強扶住了墻角才沒有跌倒。
丁倩倩想了想，又很確定地補充了一句：“……我說的是黃金。”
“咯嘣”一下，耿娘子就這么跌倒了。
老掌柜和身后一眾家丁用一種看瘋子一樣的眼神看著她。
大概每個人心里都在想，這究竟是哪兒來的瘋女人，腦子沒毛病吧。
丁倩倩無視了他們所有人的目光，坦然直面了王弘致的眼神。
“或許這位公子你會覺的，我憑什么要這么多價錢呢？這不是胡亂喊價，訛詐你么？”
王弘致未說話，目光卻是更蒙上了一層興致。
他在等著丁倩倩繼續說。
丁倩倩道：“恰恰相反，我不光沒有訛詐你，還因為惦記著你賬面上曾經借給我過一百兩，因此給了一個人情價。”
“撲哧——”
老掌柜懷疑自己聽錯了。
就這樣獅子大開口，居然還是人情價？
那她原本的心理價位究竟是多少？
王弘致指腹來回摩挲著自己的扇骨，愈發覺得有意思：“這位娘子，你所開口要的，恐怕不是一個小數目。”
丁倩倩點頭：“的確不是一個小數目，可我的東西，卻是值這個價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