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這個詞匯,對你們來說意味著什么?
反正對我來說,他們大概就像春天的雨水吧,時有時無的。偶爾漂幾滴甘露下來讓你不至于渴死,大概就是我的父母對我最大的恩惠了。
老宋明確說了分科表要家長簽字,即便再不情愿,還是要回家走一趟的。
周五放學前最后一節自習課,李子揚不停的在叨叨:“你想好了嗎?”
“學文還是學理啊?”
從分科表發下來,他就一直在叨叨,QQ上問還不夠,上課也問,下課也問,被他問煩了心里來氣:“你管這么多干嘛?”
其實李子揚很慫的,他雖然煩人,但是很好嚇唬,只要我臉色一拉,他立刻就乖乖的,甚至還會把桌兜里的零食雙手奉上,果不其然,我話音剛落,他就閉上了嘴。
周五晚上,我握著填了“文”的分科表進了家門。
他們正在吃飯,我爸還好:“回來了,拿個碗自己盛,吃飯了”
“我不餓”
自從我擅自搬了房間,就徹底把我媽惹了,她頭都沒抬:“飯都不吃,餓死起”
我知道會難堪,做了心理準備的。
深呼吸,盡量平靜的把分科表放到了桌子上:“班主任說了,要家長簽字”
“自己那么能耐自己簽去,我不管”
我爸態度稍好一點,拿起表格:“你打算學文。俊
“嗯,我物理化學都不成,學文可能更好一點!蔽尹c了點頭
“我跟你媽再商量一下,你啥時候走,走之前簽好給你。”
我捏著手心,都是汗:“周日下午”
他們咋商量的不知道,晚上隔著一間石窯我聽到了他們的吵架聲。
大約又是為供不供我繼續上學產生了分歧吧。
我帶上耳機,切了首歌,蒙頭睡覺。
周日下午在最后一趟班車開過我家門口之前,我爸把簽好字的分科表遞給了我:“你媽說話比較直,你別往心里去!
又從錢包里抽了兩百塊:“省著點花,你哥現在上大學正需要錢”
我哥上大學需要錢,我上學就不需要錢了是吧,可笑至極。
周日晚自習,班長過來收分科表,李子揚把自己的表交了上去:“薛檸,你的分科表呢?”
“已經交過了。”
“什么時候交的?”
我翻開作文書:“一到教室就給王志飛了!
李子揚一笑:“我也學文了!”
“哦……”
期末考試來的很快,從考場出來婧婧等在樓門口,我快步走了過去:“你啥時間回家?”
“我也不知道,大概明天走吧!
收起書包婧婧又問:“你呢,什么時間回家,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不用了,你先回吧!
“哦……好吧!
她話不多,甚至說有點木,自從到了一中,我跟韓芬見面的次數一只手都可以數的過來,反倒是跟婧婧,越走越近。
婧婧從來不問我學習成績,不問我名次,也不問我關于他的事情,只是跟在我身邊,我說什么她都聽著,有興趣的會附和幾句,沒興趣的就直接無視,相處起來,很舒服。
暑假我沒有回家,一直住宿舍。
理論上高一的不準留宿學校,但我還是留下了。
高二的已經開始補課了,聽說升高三之前的這個暑假就要把高三三分之一的課上完,暑假只有不到20天。
女生的宿舍樓有兩棟,我住的那棟有五樓六樓都住著高二,所以,樓門一直開著,我利用時間差剛剛好能混進高二的隊伍里,每天躲著樓管阿姨,進進出出的。
期末前拉著李子揚同宿舍的幾個男生一起去東關大街的網吧消磨時光,走的時候看見在招網管,我記了QQ號,已經聯系好了,暑假一個半月在那打工,當網管。
那幾年,到處都在打擊未成年人上網,可哪個派出所真的抓到人了呢,不過借著幌子中飽私囊罷了。
前臺還有一個女生,是四中的,也在做暑假工,她值白班,我值夜班。
早晚7點換班,在網吧混跡了一年有余,流程是非常熟悉的,剛開始幾天有點手忙腳亂,后面就漸漸上道了,開卡,刷卡,賣貨,游刃有余。
那一年的暑假好像格外熱,最里面的包廂有幾個風扇壞了,換一波人就會來前臺問一回:“風扇咋開不開”
我一遍又一遍的重復:“昨天壞掉了,已經叫人來修了。”
從換班開始,一直不停的有人來,大約是暑假的緣故,學生特別多。
前前后后忙活了兩個小時,快十點的時候才閑下來。
前臺的電腦還是XP系統,分辨率也不行,看電視劇畫質糊的不成,干脆開始翻小說了。
連著幾日熬夜,眼睛酸澀,為了瞅清楚屏幕上的字,長時間緊繃著,眼淚直流。
“你好,包夜!”沉悶的聲音響起
我揉了揉眼睛:“有卡嗎?”
“有,我找找。”
我伸著左手等待他拿卡給我,卡沒等到,一張大臉是等到了。
齊朝陽很驚奇:“薛檸,你咋在這兒!
我揉開眼前的糊光,看清臉:“齊朝陽?”
“你放著飛天網吧和酒吧的老板娘不當,在這兒混啥?”
我沒有理會他話里的揶揄:“窮啊,賺錢花!
他叼著煙,無賴的氣質立刻上來了,我拍了拍臺面:“不是包夜嗎,卡呢?”
磨嘰了好一會兒,我說“包夜20,謝謝。”
他遞給我二十塊:“你說你,女娃家家的,天天混網吧,俊哥知道嗎?”
他知道嗎,他大概不會不想也不可能知道吧。
刷好信息的卡亮起了綠光,我雙手奉上,笑容標準:“包間209,這邊右轉,慢走!”
十點過后,包夜的高峰期。
來來往往的刷卡,十一點半開始,前臺又歸于清靜。
齊朝陽不知道啥時候過來的,靠在墻邊,有一下沒一下的抽著煙,我問:“你花錢來這站臺子嗎?”
吸完最后一口,踩死煙頭,他問:“我能坐會兒嗎?”
我往里讓了讓,邊上給騰了一個椅子:“坐吧,正好我困了,幫我頂一會兒!
“你很讓我意外,薛檸!饼R朝陽拿了前臺的一沓撲克,來回洗牌似的把玩著。
“為什么?意外什么?”
我失笑:“意外我在這當網管嗎?”
“不是”
平靜的話語,是最容易激起千層浪的。
“梁生俊是我表哥,你知道吧!
我點了點頭。
“他呀,父親早逝,我姑媽一個人拉扯大的,性格執拗,又不愛說話,我跟他關系并不好的!
確實,我只聽到過他說他媽,從未說過他爸,沒想到竟然是去世了。
“他從小就有病,身體也不好,對誰都是冷冷的,小時候他基本長在我家,可很少跟人親近。”
想想他的周身寒光,這也確實是他的作風。
“可你不一樣的,薛檸。”
“哪里不一樣?”
我也曾想過,他待我,終究是不一樣的,可事實呢,一句“我要休學了”斷了我的所有念想,大概,還是一樣的吧。
“他走哪兒都愛帶著你,這還不一樣嗎?”
齊朝陽拿起手機,看了下時間,又叼了根煙:“你大概不知道,他其實經常提起你的。”
電腦屏幕里的僵尸吃掉了向日葵,我選擇重開一局:“他提起我,是不是都是我的糗事,”
“沒有,相反的,他特別愛說你的光榮事跡!
“比如,我哥教我嫂子打游戲,嫂子學不會,他就會說檸檸學的很快,其實很簡單的!
我學的快,學的怎么快點被平底鍋拍死嗎?
齊朝陽換了只腿翹起來,像個二大爺一樣:“不管什么時候,他都會把你掛在嘴邊,就連挑食都理直氣壯,撿起一根芹菜扔個我,說檸檸說多吃芹菜可以長個子!
挑食,他還會挑食嗎,記憶里好像沒有,麻辣燙里不愛吃油菜扔到他碗里,砂鍋里不愛吃的寬粉也被他挑走,他好像不挑食的。
“其實,我一直很好奇你來著,不止我,還有我哥,可每次說起帶你來一起玩,他都很嚴厲的拒絕了。”
我放下鼠標,沒有看他,吊燈上一只蚊子尸體被烤干了,只留下一個黑點,就像我一樣,傾盡全力,也只換來了在他心中留下了一個名叫特別的黑點。
齊朝陽坐了有半小時,抽了三根煙,最后一個煙頭踩在地上,他說:“他要回來了!
眼淚有些不真切,我問他:“休學結束了嗎?”
“差不多吧,聽我爸說,這幾天在找關系辦理入學,估計是要重新讀高一了!
天亮之前,齊朝陽抱著一桶泡面走了,晃動的門簾子說:“你還是去看看他吧,他真的挺不容易的!
四中的倪文琴來換班:“你咋了,呆呆的,熬夜熬傻了?”
我扯了一個標準笑容:“我先走了。”
暑假剩十天左右,哥哥打了電話:“你咋了不回來,老爸說你在補課,高一補什么課,不要跟我扯,趕緊回來。”
我最終還是選擇向現實妥協。
確定前臺招到了新人,我拿了一千塊的工資,回了家。
剛邁進門,準備了一堆說辭還沒來得及說,我媽歇斯底里的怒吼阻止了我的腳步:“還知道回來,越長越倒黜,不是愛野么,咋不死外面了!
我爸與我媽最大的不同就是不愛說臟話,他指著我的書包:“供你上學不是讓你在外面鬼混不著家的!
對于這些個謾罵,我連解釋的興趣都沒有,取下書包拎在手里:“還有幾套卷子沒做,我去補作業了!
哥哥一貫是愛當和事佬的,我關門的瞬間聽到了他勸和的聲音:“毛毛還小,慢慢來,再過幾年就知道你們賺錢的疾苦了!
原來,哥哥也覺得,是我的錯,是我不識好歹。
暑假沒回家的事情鬧的不愉快,開學時除了一千三的學費,多余的只給了我六百塊,我媽把錢甩到炕上:“拿去吧,兩個月生活費,一天天就像我欠你了一樣。”
其實離正式開學還有三天,我扯了謊話,今年高一軍訓要訓十天,所以高二高三開學往后推了三天,正好是我提前逃離“地獄”的完美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