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臉倦容的邱君牧仰倚在辦公室的椅子上,布滿血絲的雙眼呆滯地望著頭上的某個空間。
他一晚上沒睡,想了一整夜法子,可是仍是沒想出來。他不想自己親自出手殺高元安,因為他比誰都清楚茂川對他的懷疑程度,茂川那陰森森的眼神和笑中帶疑的表情時常會讓他半夜里驚醒,但是他更清楚戴笠的命令是不可違抗的,更何況,如果茂川是黑白無常,那戴笠就是閻羅王,這個,邱君牧再清楚不過了。
邱君牧正煩悶之際,有人敲門。他不耐煩地說了聲,“進來。”。
剛剛擔任他的秘書,一身制服的沈子硯走了進來,把一張戲票遞給邱君牧:“局長,這是萬局長,就是警政局的萬局長給你的戲票,他請您今晚去吉祥戲院看戲,這是戲票!
邱君牧接過戲票并沒有看,而是從頭到腳打量著沈子硯。
而沈子硯也盯著邱君牧的腦門發呆。
邱君牧意識到了她的異樣,有些惱火地問她:“你看什么?”
沈子硯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忙說:“哦,沒什么!边@才轉身而去。
看著沈子硯的背影,邱君牧腦子里忽然一亮——一個在他看來近乎完美的一石兩鳥的計劃在他腦子里生成了。
邱君牧拿起電話,搖了搖,“良泰呀,你馬上到我辦公室來一趟,沒錯,馬上。有事跟你商量!
軍務局總務處副處長吳良泰是邱君牧一手提拔起來的,一直以來是邱君牧親信中的親信,邱君牧有什么怕人的事一般都交由他來辦,他也因此知道一些邱君牧一些見不得人的事情。因為事情越來越多,近一段時間來,吳良泰慢慢地不怎么把他當上司看,時常會向他借一些錢,卻裝糊涂不還,邱君牧雖說開始有些討厭他,卻一時拿他沒什么辦法。
吳良泰門也沒敲就走了進來,大喇喇地坐在邱君牧的對面,拿起邱君牧桌上的一盒煙抽出一枝點上,笑嘻嘻地問:“局長,你找我有什么事?”
邱君牧貌似輕松地搖搖頭,“沒什么事,有點悶,想找你聊聊天。”
吳良泰調整了一下身體,向前湊了湊,說道:“局長,聽說了吧,這段時間北平城里出了個神妙莫測的殺手,專門在五更半夜殺日本人,日本軍官、日本商人,對了,前些天有個一直跟日本人做買賣的買賣人,姓井的,也被他給干掉了,現在日本人給嚇得半夜都不敢出門。”
“這件事我聽說了,日本憲兵隊出了五萬的花紅抓他。”
“是啊,現在北平城的老百姓給他起了個渾名,叫他‘鬼王’,現在天橋有一些個膽大的說書的把他的事兒都編成了書,名字叫《鬼王殺鬼》特過癮!
“你聽過?”邱君牧隨口問。
“聽過。”話一出口,吳良泰意識到這話有些不妥,忙解釋道:“我也是無意間遇上的,就聽聽,挺有意思的。對了,昨天我在天橋的書場還遇上老茂川了,他也去書場聽說……”
邱君牧臉上一緊,“你說什么,茂川?他不是去南京了嗎?”
“昨天就回來了,回來之后就四處溜達,這個老狐貍賊著呢,不知打的什么主意!
邱君牧本來對吳良泰的閑話半聽不聽,聽到“茂川回來了”,他心里不由得一陣陣地發冷,他打斷了吳良泰的喋喋不休,換了個話題問道:“你最近手氣怎么樣,翻本了嗎?”
吳良泰不好意思地搖了搖頭,“媽的,最近不知道撞上什么霉鬼了,逢賭必輸!
邱君牧搖了搖頭,隨手打開抽屜,從里邊拿出三疊鈔票,笑著說:“良泰,那天你跟我借錢我一時不湊手,現在……”他用目光示意了一下,讓吳良泰收下錢。
吳良泰猶豫了一下,還是收了錢。
一向嗜賭的吳良泰最近的手氣很背,逢賭必輸,他幾次下了重注想翻本,可是接連幾次都翻了船,現在幾家賭場已經派了幾個一臉橫肉的家伙天天跟著他。前些天,他開口向邱君牧借錢,但是邱君牧拒絕了,其實他也知道邱君牧會拒絕他,因為在此之前他已經向邱君牧借了將近五萬塊錢,可是他一直在裝糊涂沒還。今天,邱君牧主動給他錢,讓他多少有些忐忑,因為他知道天上不會掉餡餅的道理,邱君牧主動給他錢一定要有事情讓他做,這是他一貫的行事風格。
吳良泰惴惴不安地問邱君牧,“局長,你……你是有什么事要我替你做吧?”
邱君牧并沒有直接回答吳良泰的問題,而是用眼睛定定地盯著他半天。
邱君牧目光讓吳良泰心里有些發毛。
半晌,邱君牧終于開口了,他站起身,走到吳良泰的身邊,伸出手親熱地拍了拍吳良泰的肩膀,“良泰,你這個副處長已經干了很久了吧?”
吳良泰點點頭,看著邱君牧。
邱君牧稍微頓了一下,“你不是一直想當總務處的正處長嗎,我已經向上面打報告了!
吳良泰聞言,不由自主地站起來,“多謝局長栽培!”
邱君牧點了點頭,繼續說道:“你應該知道這個正處長的位子有多少人盯著吧?”
吳良泰忙點頭,“知道,知道!
吳良泰表面上誠惶誠恐,可是他心里卻是七下八下,如坐針氈,因為憑他對邱君牧的了解,他可以肯定邱君牧一定是讓他做一件非常難做的事情,否則他不會這么大方,他有些惶恐地看著邱君牧,“局長,你,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讓我替您做?”
邱君牧長久地注視著他,半晌才深吸一口氣,無比鄭重地說:“我是有件挺麻煩的事兒讓你辦。我向你保證,事成之后你立馬就任總務處處長,正處長。”
邱君牧的話緩慢而沉靜,像冬天里被凍實了的石頭又冰又硬。這話,讓吳良泰深切地感受到,一座重重的大山已經真真切切地壓在了自己的背上,他的腦子忽然變得一片空白,冰冷而潮濕的一大片空白,而且空白越來越大。
……
沈子硯來軍務局之前,萬克明在一天是外把她叫到家吃晚飯。在吃飯的時候,萬克明跟他說了好多話,說起跟她父母的和親戚間的一些往事,但是這都是鋪墊,最后的話才是關鍵,最后的話是告訴她在軍務局要多留事邱君牧的事情,所有的事情,要做記錄,要定期向他報告,而且一再強調是所有事情。
沈子硯這才明白,萬克明把自己送到軍務局并不是什么為了她好,而是要在他總務局局長的競爭對手邱君牧的身邊安放一個可靠的眼線。她最恨別人利用自己了,即使是自己的長輩。開始,她本沒打算去,但是在一次和宮清江會面時,她無意間說起了這件事,宮清江聽說過顯得有些興奮,命令她一定要去,并告訴了她一個讓她沒有想到的事情:這次上面派她來北平的任務就是擇機刺殺邱君牧。并著重強調了“擇機”兩個字,而且還特別強調了沒有得到命令前就算有殺他的機會也不準動手。
在沈子硯的腦袋里,殺一個人殺了他就完了,哪需要那么多考慮,可是雖說她在培訓班里成績不是很好,她也知道作為一個特工服從是第一要務的原則。
到了軍務局,邱君牧表面上給了她一個秘書的職位,實際上不過是個跑腿兒打雜的,只做些送送文件,擦擦桌子之類無足輕重的工作?吹贸鰜,邱君牧對他心存戒心。沈子硯并沒有在意這些,而是在腦子里天天尋思著如何殺死邱君牧,有時候在他面前,她會對著他的腦袋或者胸口發一陣呆,琢磨著打在哪里會讓他一槍斃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