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新元推開馮燈,坐在床邊,耷拉著腦袋問:“你來干什么?貓呢?”
馮燈上前一步,俯身靠近宋新元,迫使宋新元倒在床上,閉緊了眼睛,仿佛遇見了吃小孩的怪物。馮燈審視著宋新元的表情,捉住宋新元的雙手,防止他亂摳弄:“貓在家里,不方便過來,有我媽照顧。你休息的時候可以回去看它。”
宋新元睜開一只眼,與馮燈的目光撞在一起,連忙轉開臉,語氣有點惱怒:“過了這么多天,它早就不記得我了。”
“它記得,它和你一樣聰明。”
“你那天為什么帶走貓,是不是想騙我去追你?我才不上當。”
“對,我失策了。”
“你為什么不回……不把團團送回來?”宋新元瞅瞅馮燈的工作證,暗中思忖,馮燈突然出現在這里,是想給他一個驚喜嗎?
他忘了,他口口聲聲喊著不想看見馮燈,還拉黑了馮燈。為了掩蓋自己的懦弱,他假裝不在意,其實他不敢離家出走,他怕自己走了,找不到借口回去。想起他爸做的錯事,馮燈完全有理由不管他,要是馮燈不找他,他就徹底輸了。
當馮燈建議他留下的時候,他松了口氣。然而,接下來半個月,他過得提心吊膽,害怕馮燈回家和他談分手,又擔心馮燈不回來,對他不聞不問。
誰知馮燈比他狡猾得多。
馮燈道:“我回老家看看我媽,跟她商量我們的事情。”
宋新元心里一咯噔,不抱希望地問:“阿姨能接受嗎?”
“她喜歡貓。”馮燈模棱兩可道。
“你真的要做我的助理?不會惹阿姨生氣吧?”
“沒辦法,我進不去公立醫院,也厭倦了當醫生。從此以后,我就是你的助理,只能跟著你。”馮燈摸摸宋新元的側臉,調侃道,“宋哥,你必須對我負責。”
宋新元昔日的懇求猶在耳旁——哥哥,我每天都想和你在一起,不要分開,不分開好不好?
馮燈當時沒有答應他,如今用行動告訴他——宋新元,我們不分開了。
宋新元捂住半張臉,離馮燈遠了點:“別動手動腳的。”
“可以動嘴嗎?”對話似曾相識,說話人卻反了過來。
宋新元恍惚中被馮燈親了一下,他舔舔唇角,背對著馮燈:“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你為什么和我在一起?”
馮燈用胳膊擋住眉眼,慢條斯理道:“這說來話長,我——”
“算了,別說了,”宋新元唯恐期待落空,急忙阻止馮燈,“不要說了,我們扯平了!”
對,他們扯平了。即使馮燈打算報復他,也無所謂,他后來同樣是為了復仇才接近馮燈的。馮燈來找他便令他心滿意足,其他的不重要,都不重要。別貪心,他有什么資格埋怨馮燈?
他一點都配不上馮燈,他不夠好。
馮燈聽出宋新元的失落,伸手將人攬入懷中:“宋新元,你不用自卑,你忘了嗎,我也有病。我們很合適,對不對?”
對。宋新元恍然清醒,他看過馮燈的檢查單,林醫生的診斷不會有假,馮燈患了心病,無法正面回應他的感情。他的逼迫會將馮燈推遠。
馮燈是喜歡我的。宋新元回憶著馮燈對他的好,在心中默念,馮燈特別喜歡我。
早該醒悟的,他應當相信馮燈,如果馮燈不喜歡他,怎么可能陪他折騰?
“沒錯,我們不可以去禍害別人,只能作伴了。”宋新元說,“你在片場低調點,注意身份。”
“嗯,我盡量與別人保持距離。”
馮燈思索片刻,放棄坦白。他想,他媽媽的愛情觀放在他們身上并不適用,沒必要把每件事都講明白。兩個人一起生活,本身就是一筆糊涂賬,說不清誰愛誰多一點。
他不需要讓宋新元知道所有真相。在宋新元出生那年,他失去了弟弟,是宋硯青害的;宋新元一歲多的時候腦子受傷,是宋硯青摔的;他沒得精神疾病,沒有“性單戀”傾向;十年前,他接近宋新元,不是為了報復宋新元,他根本沒認出宋新元是宋硯青的兒子;在大學,先心動的人不是宋新元……
騙子的愛情是從說謊開始的,愛與被愛都是他們難以掌握的藝術。
“我的意思是叫你跟我保持距離,別總黏著我。”宋新元有個甜蜜的苦惱,如果馮燈整天在他眼前晃悠,肯定影響他工作。
“賈英俊說,助理的任務之一就是黏著你,為你服務。”
“發工資的人是我,聽我的。”
“好的,宋哥。”
“別這樣叫我……”
“你覺得,我在外面怎樣稱呼你最正常?”
小宋?元元?老公?宋先生?——都好尷尬。宋新元哧哧笑出聲,他注定要占馮燈的便宜。
晚上十點,他們洗漱完睡覺,是分開睡的,標間里有兩張單人床。賓館里人多嘴雜,指不定誰敲門找宋新元,要是撞到不可描述的畫面就麻煩了。
話雖如此,喜歡的人與自己同吃同住,很容易胡思亂想。宋新元堅持了幾天,越來越心癢,他偏偏口是心非,單方面跟馮燈鬧別扭,不肯親近馮燈。
馮燈不知是真傻,還是裝傻,嚴格遵守宋新元的“規定”,做好助理的本職工作,從不主動親近宋新元。
到了片場,宋新元更加沉默寡言,為了避嫌,幾乎不和馮燈交流,忙于演戲、聽導演講戲、琢磨劇本,常常發呆。一個月下來,劇組同事、工作人員都摸透了宋新元的性格,以為他高冷,漸漸疏遠了他。值得慶幸的是,宋新元在馮燈的監督下,不再磨牙、啃手。
某天傍晚,宋新元飾演的男三號掉進了水坑,這場戲演給馮燈看過。今天,他對男主角喊了多次“哥哥,救我”,邊哭邊喊。演完一遍,導演認為有些細節不行,要求重拍。最后,宋新元喊得嗓子沙啞。
晚上回去,宋新元吃著馮燈拿的潤喉糖,感覺有點苦,故意大聲咳嗽,試圖引起馮燈的關心。
馮燈正在梳理宋新元的行程表,聽到聲音,抬頭瞥瞥宋新元,低頭道:“嗓子難受?”
宋新元糾結幾秒,趴在馮燈背上,湊到馮燈耳邊,委委屈屈地咕噥:“哥哥,糖好苦。”
“糖不是甜的嗎?”
“你沒嘗,怎么知道是甜的?潤喉糖比較苦。”
“有多苦?”
“你嘗嘗不就知道了,真的苦死了,苦死我了,”宋新元抱住馮燈的脖子,用撒嬌的口吻說,“哥哥,救我——我知道錯了,你快救救我。”
馮燈無聲笑了笑,背起宋新元走到床邊,將宋新元壓在床上,問:“你哪里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