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燈走進宋新元的房間,發現床上放著他的白大褂。尚未清洗的衣服兜里塞了一個牛皮紙信封,他拿起來看到里面有幾張紅票子。
是五百元錢。
宋新元與他睡完覺,扔錢走人,其中隱含的意義不言而喻。宋新元為了暗示自己嫖了他,不惜撇下五百“巨款”當嫖資。
馮燈目光深沉地收起錢,把宋新元的房門鎖上,將白大衣丟進洗衣機里,當他準備出去跑步時,他的電話響了。
來電人是千陽大學附屬醫院的院長。馮燈摁了接通鍵,沒來得及說兩句客套話,就聽院長要求道:“馮副主任,你現在有時間嗎?麻煩你來趟醫院。”
同時,在前往西照縣的高速路上,宋新元坐在賈英俊的小汽車里,靜靜地望著窗外,連續打了幾個哈欠。
賈英俊瞥瞥他,邊開車邊責備:“昨晚熬夜了?明知道下午要拍定妝照,還不懂得克制。”
宋新元渾身酸痛,后面尤其難受,不是熬夜那么簡單。他揉揉腰,對賈英俊解釋:“我錯了,玩游戲沒注意時間。俊哥,你能不能找個地方停下車?我想去后排躺會兒。”
今天是宋新元進組的日子。在馮燈出差當晚,《外科風波》的導演孔琢打電話通知宋新元,該劇預計六月一日正式開機,讓他周日到外景拍攝地與大家匯合。楊希月等人都得知了這個消息,而馮燈昨天剛回來,之后便帶宋新元進了手術室,回家胡鬧一場就睡了,并不知道宋新元會提前離開醫院。
宋新元故意不告訴馮燈,一聲不吭地溜掉,計劃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看馮燈會不會主動尋他。想起自己留給馮燈的禮物,宋新元臉上露出計謀得逞的傻笑。
“跑后面睡回籠覺?咋這么瞌睡?”賈英俊瞅瞅宋新元,突然驚叫道,“操,你脖子上是什么?!”
宋新元用手機照了照,瞟見自己脖子左側有一片吻痕,笑容僵在臉上,故作淡定地撓了撓,拉拉衣領:“應該是過敏了,我對芒果過敏,昨天不小心吃了一塊,怪不得這么癢。”
賈英俊狐疑地看看他,恰好前面有個服務區,他把車開進服務區,點了一支煙,嚴肅地問:“宋新元,你騙小孩兒呢?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談戀愛了?”
宋新元下車往后排鉆,枕著手說:“真沒有。”
賈英俊入行多年,經歷的破事有一筐羅,自然看出宋新元有所隱瞞,旁敲側擊道:“如果有對象就如實稟報,出去嫖也別被人抓住把柄,否則誰都救不了你。”
宋新元閉著眼睛坦白:“就是跟炮友約了一次,放心吧,他不會說出去的。”
“……給我注意點,不要在身上留記號,下不為例。”賈英俊震驚地掐滅煙,回到駕駛座上,想不到宋新元到醫院閉關倆月,竟學會了約炮,若他知道約的對象是馮醫生,恐怕相當后悔把宋新元扔進馮燈家。
“嗯,沒有下次了。”宋新元戴上眼罩,睡了過去。
千陽大學附屬醫院。馮燈身穿便衣來到院長辦公室,進去后看到院長坐在辦公桌前,外科主任梁仕章以及他手下帶的學生紀長林也在場,三人見他進門,神態各異。
馮燈朝他們點頭致意,問道:“李院長,你找我有急事嗎?”
李院長六十歲左右,兩鬢發白,盡管到了退休的年紀,在醫院里仍然極有威望,是腦科方面的專家。他審視馮燈片刻,笑著問:“馮燈,聽說你前兩天去長川市參加了關于肝病的論文研討會。”
“對。”
“你的論文題目是什么?”
“關于非特異性肝病抗原的研究。”馮燈說完,望向梁仕章,梁仕章避開了他的視線,神情中帶著慌亂和愧疚。
李院長繼續問:“是你親自發表的?”
馮燈已經猜到院長找他的緣由,沉默數秒,回道:“不是。”
“李院長,你聽見了吧,這不是馮教授的論文!我才應該是這篇論文的第一發表者,我本來打算靠它晉職稱的,現在全完了!”紀長林指著馮燈,失望至極,“馮老師,我三天前把論文發你郵箱,是想請你幫我審稿,沒想到你會竊取我的研究成果……”
馮燈確實收到了紀長林發來的信息,但他那天要出差,便沒有查看工作郵箱,只接收了梁仕章傳給他的論文,他以為自己只是替梁仕章露個臉,沒料到主辦方登記了他的姓名,而不是梁仕章的。他又看向梁仕章,梁仕章著急地瞪大眼睛,眼里滿是懇切。
“抱歉。”馮燈最終說。
李院長嘆了嘆氣,無奈地勸道:“馮燈,我相信這不是你的本意,如果你有苦衷可以說出來,否則只能接受處罰了。”
馮燈搖搖頭:“是我的失誤,我對不起長林。”
紀長林痛恨地盯著馮燈。
“好吧,周一發通報。你們先回去,如果有其他的事再來找我。梁主任,辛苦你跑一趟。”李院長忽然說,“長林,你的微博可以刪掉嗎?你把事情曝光出去,對我們醫院、對你自己影響都不好。關于這件事,我一定幫你討回公道。”
梁仕章擦擦冷汗:“不辛苦,我們外科出了這種事,我也有責任。”
“院長,我相信你會做到公平公正,我等處理結果出來再刪。”紀長林無所畏懼地推門走了。
馮燈跟梁仕章走進梁仕章的辦公室。梁仕章鎖上門,朝馮燈道歉又道謝:“馮燈,我害了你,當時情況緊急,我的論文沒整理好,在電腦上撞見了紀長林的論文,就想著借用一下,我真的沒有搶先發表的意思,也沒想靠它拿獎。唉,我忘了提醒主辦方那不是你的論文,他們誤會了。”
馮燈:“你剛才為什么不承認?”
“我不敢啊,我上有老下有小的,要是出了事,我一大家子怎么過日子?你別擔心,我努力說服院長,你也多勸勸紀長林,看這件事能不能和解?他是你學生,肯定——”
“梁老師,你也是從實習醫生、住院醫生、主治醫生、副主任醫師,一步一步升到主任位置的,你為此搞過多少研究,發表過多少論文,花費了多少精力,怎么比進修生還天真?我們剝奪的是他晉升的機會,是他的前程,他不會屈服的。”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我就是一時鬼迷心竅!馮燈,你幫幫我吧,千萬別把我捅出去,反正你……”梁仕章急得像油鍋上的螞蟻,繞著辦公室轉悠,猛地揪住馮燈的衣服,斷斷續續地乞求道,“你記得五年前是誰救的你嗎?如果沒有我私下里找院長送禮說情,你能留在醫院嗎?即便你是受害者,但你出了那種丑聞,可能和宋硯青一樣……當時那臺手術的其他助手都消失不見了,只有你留了下來。剽竊論文不是大事,最多停職一段時間,我求求你了……”
“梁老師,我當年很感謝你,”馮燈垂眸說,“我明白做人應知恩圖報,我不會告訴院長實情,但這是最后一次,以后我們互不相欠。”
梁仕章緩緩松開手,表情凝滯幾秒,喜極而泣:“好,互不相欠,互不相欠。”
馮燈返回李院長辦公室,承認自己剽竊了學生的論文,甘愿受罰。
李院長愁眉苦臉地揉揉太陽穴:“關于懲罰,我等劉書記來了再做決定。馮燈,你是不是隱瞞了什么?你想清楚,這種污點潑在身上,是一輩子的事,你將來無論去哪都要背著。”
“我想清楚了,你們不用顧及我的感受,給長林一個交代吧。”
“唉,長林也是死腦筋,他已經把這件事散發到網上,企圖借助社會輿論逼醫院發通報,事情鬧大了,你最好別看新聞。”
“他沒有做錯,如果是我,我也會這樣做。”
“所以說,你們都是死腦筋。你走吧,讓我考慮一下,我盡量讓大事化小。”
“謝謝院長。”
這天早上,紀長林看到自己的論文出現在全國論文研討會的宣傳視頻時,并且發現論文發表人是自己的老師后,簡直難以置信,感覺整個人生觀都塌了。他氣憤之下整理證據,把辛苦多月搜集的素材、搞論文的艱辛過程都寫下來,甚至找人作證,弄了一篇長微博來斥責導師的剽竊行為,帶上馮燈的照片,艾特了那場研討會的主辦方和千陽大學附屬醫院的官微。
他認識不少醫學界學術圈的大V,挨著戳他們,求他們幫忙擴散,并帶上話題#導師剽竊學生論文#。參加研討會的人除了全國的外科專家,還有許多媒體記者。記者們及時跟進這件事,實時報道了整件事情。一個上午的功夫,話題出圈,上了熱搜前十,馮燈“火”了。
論文造假不是小事,很容易引發眾怒。廣場上全是噴馮燈的,一些深受導師或上司迫害的網友紛紛幫紀長林討公道,艾特千陽大學附屬醫院痛罵,讓醫院給個說法。
宋新元對此并不知情,他到了西照縣便去見孔琢,和到場的演員們打完招呼就去化妝,然后拍《外科風波》的定妝照。除了飾演男二的演員沒出現,其他人都來了,戲份多的演員總共有十幾個,拍完定妝照需要好幾個小時。
宋新元的手機在賈英俊手里,盡管他在意馮燈的消息,卻不好意思要手機,等待期間心不在焉的,偶然聽見工作人員討論網上剽竊論文的事情,他沒放在心上。賈英俊看到了那條熱搜,他覺得宋新元和馮燈沒啥親密關系,所以沒有向宋新元提起。
黃昏時分,拍攝終于結束。宋新元回到賓館,按照賈英俊的吩咐,登上微博發照片營業。發完后隨意掃了眼熱搜,退了出來。他打開微信,有人給他發信息,但不是馮燈。
他點開楊希月的聊天框。楊希月說:“臥槽,你看到熱搜了嗎???馮燈剽竊學生論文???怎么回事啊?我沒敢問他。”
宋新元猛然睜大眼眶,回到微博,點開“導師剽竊學生論文”的話題,第一眼就看見了馮燈的照片。照片上的馮燈還戴著眼鏡,似乎是很久前拍的,有點不清晰,不過見過他的人都能認出他。
宋新元大略翻了翻廣場,了解事情的原委后,手指無意識地滑著屏幕,糾結要不要找馮燈問清楚。這時,他的手機響了,賈英俊打電話詫異道:“你點贊了?怪聰明的,居然學會蹭熱度了。”
宋新元奇怪地掛了電話,回到微博,發現他的私信欄爆炸了,滿屏都是夸獎和表白,無數路人贊頌他三觀正,夸他身為偶像敢于表態。他迅速漲了幾萬粉絲,而且登上熱搜第五:宋新元點贊。
他點贊了辱罵馮燈的熱門微博,由于他的點贊,馮燈那條熱搜登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