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黑暗中，蘇云鳳在粉紅色夜燈柔和的光線中醒來，第一眼就看到蘇千玉趴在她的床沿兒上睡著。他就像一頭疲憊的雄獅趴著為他的“鳳兒”守夜，蘇云鳳苦笑了一下，剛想伸手去撫摸他的頭發，“壞事了”的想法就阻止了她。“鳳兒”的突然出現，一定讓他不知所措了，現在她不想被再次軟禁起來，更不想被帶去蘇宅，她要極力避免與花小鳥碰面的事情發生，否則一切努力都要功虧一簣了。

她用極輕極輕的動作，想要坐起身來，可是還沒有坐起來蘇千玉就警惕的醒來了，虎目充血，滿眼疑惑的打量著她，聲音沙啞的問：“鳳兒？”

“嗯。”蘇云鳳說著便不再顧慮的伸手捏了捏他長滿胡茬的臉頰，“怎么沒刮胡子？”

蘇千玉聽到三個多月以來那個熟悉的聲音，多年來陪伴著他與他一起成長的聲音，他怕她像“花小鳥”“大強”“哈娜”他們一樣擁有另一個隱秘的姓名，膽怯的問不出口“你是誰”，只將那雙充血的虎目含著渴望灼灼有神的望著她，“吻我”他學著她的口吻說。

蘇云鳳眼神復雜的看了看那張略微干燥的等待著的唇，它有著格外明晰硬朗的唇棱，深沉的紅色充塞其間，她速寫練習時畫過幾百次它通過形態流露出的情感，也知道那層薄薄的皮膚會帶著溫度傳達出各種各樣的情緒。此刻它在緊張的期盼著她的回復，因為他沒有直接上來掠奪，而是第一次開口要求她主動，這算不算是他退讓出一點可供她選擇的余地呢？

這一點點的余地里，她是不是可以試著說“不”？

蘇千玉看到蘇云鳳那雙黑晶晶的眼睛在猶疑。只是一個吻，很為難嗎？是羞怯的不習慣，還是想拒絕？不應該是拒絕的吧，這么多年來他們應是最了解彼此的。難道她對自己膩煩了？蘇千玉弄不明白，也害怕弄明白。

他站起身來說：“你這段時間狀態很不好，就在家里呆著吧。”

果然，他又不想讓她自由出入了。

蘇云鳳看著蘇千玉站起身來離開，他的神情就像討不到糖的小孩一樣沮喪，晚自習前她還得趕回學校去，她不能讓他這樣做。

“吻我。”蘇云鳳冷下臉低聲命令道。

蘇千玉感覺自己像條聽話的狗一樣應聲停下腳步，他慢慢轉回身去，沒有像以前那樣回應她的要求，她臉色依舊帶著哈娜昨晚的妝容，身著哈娜喜歡的吊帶睡裙，可妝容之下的她像個麻木的人偶，睡裙下的軀體也木偶般失去了生氣，連眼睛都是放空了的狀態。以往他以為這樣的她需要他用刺激的行徑將她從麻木中解脫出來，可現在的她還能被那樣解讀嗎？

蘇千玉望著她，淚水擁擠在眼眶處，抖著嘴唇終于問了出來：“昨夜，我見到一直沒有長大的小鳳兒了。你是誰？”

蘇云鳳眼睛看著他，視線又像穿透他看著別的什么模糊的地方，她聽到他在說什么，卻又無法理解那些話，腦子里造反的聲音越來越嘈雜，她想沖到他跟前問他說了什么，可是卻被人拉拉扯扯的無法靠近，雖然知道被拉扯的感覺是幻覺，可又確實真實的感到有人沖到她跟前將她嚴嚴實實的擋住了。

她作為“蘇云鳳”的時間就這樣再一次被別人搶走了，夠了，這些支離破碎的生活。縱使她喜歡蘇千玉又能怎樣？終不過只是他家領養來的妹妹。縱使她不喜歡他又怎樣？她依然是他家領養來的妹妹。他是要留在蜃景的，她永遠成不了他的妻子，只能以小姑子的身份眺望著他以后的新家庭。只不過碰巧養在同一個家里而已，她卻要為那些無關緊要的壓根兒不認識的人們恪守人倫，忍受愛而不得的痛苦，憑什么？

蘇千玉看著蘇云鳳翻著眼睛斷線的風箏一樣向后倒了下去，箭步沖上去，急聲呼喊著，“鳳兒，鳳兒！你不能走！”

在蘇千玉急赤白臉的急呼聲中，蘇云鳳像抓住了某種堅強的支持一樣，在昏暗中掙脫了人群的拉扯，推開遮擋在她面前的人，那張胡茬的臉再次映入視線中時她知道自己又勝利了，可這種不安穩的勝利又能堅持多久呢？朝不保夕，她已經心生厭倦了。

“鳳兒？”蘇千玉看著蘇云鳳重新睜開的眼睛問。

“嗯。”蘇云鳳說，“你剛才說了什么？”

“沒什么。”蘇千玉生怕刺激到她似的轉移了話題，“你還想要么？”

“什么？”蘇云鳳問。

“吻。”蘇千玉說著已經將臉蹭到蘇云鳳的近前。

蘇云鳳任由他蹭著靠近過來，覺得讓困倦了一夜的他盡早睡去是個擺脫被軟禁的好辦法。她推開蘇千玉，說“我去喝點水”。蘇千玉“噢”了一聲，起身跟著她過去，生怕她途中生變逃跑了去。蘇云鳳見他跟著也沒說什么，徑直去了廚房。

“餓了？”蘇千玉問。

“想泡點花茶。”蘇云鳳說著熟門熟路的燒水、泡茶一氣呵成，盯著卷刃的菜刀愣了一下。

蘇千玉恰好捕捉到了她發愣的那一瞬間，說：“我再買把新的。明天你想做什么飯，我去買食材。”

蘇云鳳無所謂的笑了笑，支開他說：“你去客廳冰箱里拿點冰塊吧。”

蘇千玉剛想伸手去拉廚房冰箱的門，就看到蘇云鳳指著空蕩蕩的插座，她說：“這個冰箱沒插電。”

蘇千玉愣了一下，自從三個多月前蘇云鳳出走后他一直沒進過這間廚房，前兩天進來也只是為了給花小鳥捯飭吃的，壓根兒沒注意到冰箱早就斷電了。

蘇云鳳看著蘇千玉轉身去了客廳，迅速從砂糖盒里抽出一包已經開封的砂糖小紙袋，快速扯開其底部折疊的痕跡，只見亮晶晶的白砂糖伴隨著白色的粉末被傾倒到茶水中，扔掉紙袋又從容的拿起另一小袋白砂糖沖入另一杯花茶中。

蘇千玉拿著冰過來，瞅了瞅兩杯茶，說：“我不想喝熱的。”

“就當陪我吧。”蘇云鳳說著，自然而然的將沖入白色粉末的杯子遞給蘇千玉，“你已經加冰了，不熱了。”

思念沿著他的唇、他的手在她的皮膚上游走，粗重的呼吸如潮水般來了一波又一波。蘇云鳳看著蘇千玉終于在她身邊沉沉的睡去，起身去了衣帽間，迅速收拾了幾套適合學校里穿的衣服，再換上那件淺藍色白條紋的連衣裙后，她頭也不回的離開這套被她精心設計過的寓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