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暄身著陳舊寬大的單薄長裙,提著破舊的行李袋,站在深城女子監獄大門口。
雨夾著雪,紛紛揚揚,空氣清冽森寒,吸入肺里刮得五臟六腑刀割般疼,陸暄卻像重入水的魚,拼命吮吸著這自由的氧氣。
挺直脊背,大步朝向,不再回頭。
監獄離鬧市區很遠,路過車輛稀少,原本一天幾班的公交車因連日大雪停運了。陸暄在雨雪中等了三個小時,攔了幾輛車,沒一輛肯停下,反而加速駛離,唯恐沾上她的霉氣。
傍晚五點,天色已黑,雨夾著雪越下越大,饑寒侵襲單薄瘦弱的身軀,重獲自由的喜悅被失落無助取代。
望向漆黑的天空,陸暄自嘲地笑。
從早上到剛剛,她仍幻想著家人會來接她。
呵呵
三年前她被誣陷殺人,他們就為了利益放棄了她,登報與她脫離關系。三年里更沒有一個家人來看過她一眼,早該死心了,不是嗎?
壓下悲傷,拖著傷腿往前慢行,寒雨冷霜敲打在身,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疼痛噬骨。
倏地,車燈由遠而近,陸暄咬咬牙,快速做出決定,快速沖到馬路中央,張開雙臂,用命攔車,豪賭一把。
今晚若不能離開,她一定會凍死在這里。
她不能死,她還有仇未報,恩未還,她不能白白承受三年的非人折磨。
刺耳的剎車聲響徹云霄,陸暄緊緊閉上眼睛聽天由命,車頭堪堪抵住她,停下。
血液凝固,好半晌陸暄才睜開眼。
驀然對上一雙深邃幽冷似千年冰潭般的黑眸,嚇得連連后退,腳早凍得麻木,一個打滑,摔倒在路上,昏死過去。
陸暄蜷縮在繡著精致花紋的華貴地毯上,渾身濕透,面色如紙,緊閉的眼長睫不安顫動著,被恐怖夢魘折磨著。
口中斷斷續續:“冷,好冷不要打我,求求你們我錯了,求求你饒了我吧”
“少爺,要不要找個醫生給她看看?”周嫂擔憂地問。
南宮宸冷眸毫無溫度,仿佛陸暄只是只他可以輕易捏死的螻蟻:“誰都不許救她,我倒要看看她的命有多硬!”
“是,少爺!”周嫂不忍看了陸暄一眼,當年的她自信飛揚,美麗優雅,如今卻瘦得脫了形,判若兩人。
“水水給我點水”身上一陣烈火焚燒,一陣霜寒蝕骨,陸暄從煎熬中醒來。
三年的牢獄之災,陸暄明白哀求是沒有用的,想活下去只有靠自己。掙扎半晌才撐開沉重眼皮,艱難爬向茶幾。
短短幾步,她猶如爬過了萬水千山,顫抖的手指終于觸碰到了水杯邊沿。
“咣當”一聲,水杯被人狠狠摔碎,陸暄渴望的甘露浸透地毯,淺淺濕痕嘲笑著她的卑微無助。
神祗般的南宮宸面無表情睥睨著她,陸暄嚇得雙手撐地,挪著后退,心中驚濤駭浪:“怎么是你?這里是哪里?”
環顧四周,裝璜精致考究,處處透著低調的奢華。
熟悉的景物灼痛了陸暄的眼,曾經的一切化成利刃凌遲著她的心。
奢華的景物更襯托出她的卑微狼狽,陸暄一刻都不想留,掙扎爬起來,拖著傷腿,倉皇而逃。
“坐了三年牢,你的演技益發精湛了。這招以退為進做得不錯,只可惜破綻百出!蹦蠈m宸的話比霜雪還冷。
陸暄身影一頓,緩緩轉身,微顫著蒼白的唇問:“南宮宸,你什么意思?”
“你敢說昨晚不是故意撞上我的車?三年了,你還是這么不知廉恥,想方設法纏上我。”南宮宸眼中的憎惡密密麻麻將陸暄籠罩,她痛得幾乎要窒息。
腳步踉嗆了下,自嘲笑開。
在他心中,她一直是心機深沉的女人,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呵呵
何必解釋?
努力挺直脊背,守住最后一絲尊嚴,陸暄冷靜開口:“不管你心底怎么想我,還是謝謝你昨晚收留了我。南宮總裁富可敵國,必是不稀罕我這勞改犯的報答。再見哦不,想必我現在很礙南宮總裁的眼,那就再也不見。”
不給南宮宸再羞辱自己的機會,陸暄加快腳步,落荒而逃。
“宜園豈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南宮宸長腿一伸,陸暄被拌倒,摔了個狗吃屎。
陸暄憤怒仰起頭,劉海遮掩下的傷痕,猙獰呈現在南宮宸眼底,碗大的疤痕占據了半邊額頭,徹底毀了那張曾經令深城無數豪門子弟瘋狂的麗顏。
一絲不易察覺的驚詫自南宮宸眼底掠過。
丑陋傷痕暴露于南宮宸面前,陸暄眼底掠過一抹驚慌,本能想遮掩,隨即,自嘲揚唇。
她真是太傻了,過去三年所遭遇的一切還不是拜他所賜?
是他親手將她送入監獄,讓她失去一切,在無邊地獄里煎熬。
如今她還在乎這張皮相在他心底的印象,她真是可笑又可悲。
陸暄唇畔的笑太刺眼,一絲異樣的疼灼傷了南宮宸的眼:“笑什么?”
陸暄雙手撐著玻璃碎片,晃晃悠悠站起來:“我笑南宮總裁一方面說我耍心機接近你,一方面又不讓我走,豈不是自相矛盾?”
深眸緊緊攫住她,薄唇緊抿,南宮宸一言不發,陸暄感受到了山雨欲來之前的寧靜可怖,不禁后退了一步。
三年的鐵窗生涯摧殘了她的身心,歲月卻厚待南宮宸。
商場歷練的鐵血手腕,沉淀出男人的成熟睿智,五官立體深邃,氣度凌厲,彰顯著金字塔端領導者的霸氣凜然。
眼神交鋒,陸暄很快敗下陣來,三年前的滿腔濃愛,已被時光摧殘得只剩懼怕。只能用強硬的姿態掩飾卑微:“南宮總裁,我是走,還是留下來對你糾纏不休呢?”
南宮宸被激怒,抓著她的手腕匆匆往外走,步伐很大,陸暄跟著十分辛苦,腳疼痛鉆心,她緊咬牙關,不喊一聲痛。
穿過小橋流水,種滿各國珍奇花卉的花園,來到后院一幢獨立的小別墅,里面傳出陣陣女人的如訴如泣的歌唱,哀傷凄婉。
被南宮宸推進去,陸暄失去重心狼狽摔倒在地,一股難聞的氣味撲面而來。
陸暄抬起頭,一名滿頭銀發的女人被鐵鏈鎖著,癱在墻角,懷里緊緊抱著一個破舊的布娃娃,正癡癡的笑:“小宜乖,小宜不哭,媽媽唱歌給你聽,天上的星星不說話,地上的娃娃想媽媽”
“陳老師?”陸暄震驚張大了嘴,不敢相信眼前瘋癲骯臟的女人是曾經美麗知性又善解人意的陳琳。
聽到熟悉的稱呼,陳琳呆滯的眸子轉動了一圈才找到焦距,曾經白皙細致的皮膚風干成了橘子皮,布滿血絲的眼睛滿是迷茫。
倏地睜大雙眸,像是突然覺醒的母獅子,綻出烈火濃恨,死死盯著陸暄。
毫無預兆,發狂般撲向陸暄:“殺人兇手,殺人兇手,你還我女兒,還我小宜!陸暄,我要殺了你,殺了你!”
陳琳發了瘋似的要與自己的敵人同歸于盡,將陸暄壓在地上拼命打。尖利的指甲在她臉上,身上,抓出道道血痕。
陳琳力氣奇大,措手不及的陸暄無力反抗,只能悲憤喊冤:“不是我,陳家宜不是我殺的,她的死與我無關。我不是殺人兇手,不是!”
“我要殺了你,殺了你,為我苦命的女兒報仇!”陳琳抄起鐵鏈往陸暄頭上砸,眼中閃著濃恨深仇,她唯一的女兒年紀輕輕就死了,被人活活凌辱至死,那慘況她每每想起就肝膽俱碎,而這一切都是陸暄這個歹毒的女人所為!
“我沒有,陳家宜的死與我無關。”沉重的鐵鏈如同地獄的索魂鞭,陸暄瞪大雙眸,滿臉驚亂,身子被瘋狂的陳琳壓著,她自知逃不開,但她沒做過的事,她不會承認,死都不會!
“陸暄,下地獄去向家宜贖罪吧!标惲掌鄥柤饨兄戧颜J命閉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