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清揚從洗手間回來,坐回原來的位置。
“三兒的手,還真是冰涼啊。”楚凌晗有意無意地說。
剛剛在握手的時候,她感覺到一種透骨的冰冷。
那種感覺,仿佛是握著一只從地獄出來的手。
“他天生冷血,”陳清揚說,“像這樣的大熱天,有他睡在身邊,家里不用開空調,還節省電費。”
“這并不好笑,”楚凌晗道。
這當然只是玩笑話,朱老三又不是僵尸,不可能當空調使用。
但是,由于吸血鬼體質關系,他的手比較冰涼。類似于現實中的冷血動物,比如蛇一類的體溫。
“他是因為體質的關系,”陳清揚解釋道,“現實中總有這樣的人,有一副熱心腸,他的身體卻天生冰涼。”
楚凌晗點點頭,便低下頭去喝咖啡。
尤其是在楚凌晗低頭的瞬間,看上去,真是美極了。
喝過咖啡,楚凌晗因為有點事,要先離開,于是雙方留電話加了微信。
在人海中送走楚凌晗,陳清揚就一個人在大街上溜達。
不知不覺中,他又來到那家冰淇淋店前。
那個女孩還坐在里面,手機上正播放著一個番劇。
女孩突然抬起頭來,看見路過的陳清揚,便向陳清揚招手,道:
“帥哥,要買冰淇淋嗎?”
陳清揚搖搖頭。
“別啊,我這里的冰淇淋什么口味都有,除了香草味,還有草莓味,巧克力味哦。”女孩繼續向他招手。
陳清揚走進店內,在旁邊一張小桌旁坐下。
這家冰淇淋店全天營業,里面擺放著四五張干凈的桌子。
此時,里面沒有一個客人。
不知為什么,陳清揚自從走進這家冰淇淋店,就覺得里面很詭異。
究竟是哪里詭異,他又說不上來。
陳清揚點了一杯巧克力味的冰淇淋,就那樣百無聊奈地坐在窗邊,看著外面的風景。
就在他快要離開時,四個穿著消防服的年輕人走進店內。
他們都還很年輕,有兩個臉上甚至還稚氣未脫。
他們瞅了瞅自己有些黑乎乎的工作服,又怕把桌子弄臟,就猶豫著要不要坐到座位上去。
“老板,來四杯冰淇淋,要巧克力味的。”其中一個年紀大一點的說。
“好嘞,”女孩拿了四杯冰淇淋,用盤子端了過去,她看出了他們的心思,“沒事的,坐吧。外面怪熱的,剛好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你們也不容易。”
“謝謝老板,”年紀小一點的那個感激地說。
女孩笑笑,放下冰淇淋,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了。
這時候年紀大一點的道:“小四和王二的表現都很勇敢,雖然火勢很猛,你們倆連想也沒想就沖進去了。”
年紀小一點的那兩個害羞地點頭。
“隊長,這是我們本質工作。作為一名消防員,保護人民的財產和生命安全,我們義不容辭。”小四道。
“是啊,犧牲一個人,幸福千萬家嘛。”旁邊的王二道。
隊長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對旁邊年紀稍微長一些的說道:“無名,你這王八犢子。每次都是這樣,我都喊撤了,你還要往里面鉆。”
無名抬起頭笑笑,“隊長,如果我不再去搜救,那個小丫頭恐怕就沒了。”
隊長點點頭,“是啊,如果真如此,她的親人,該有多么的難過啊!”
其他三個人點點頭。
四個人慢慢地品著冰淇淋,看樣子,是哪里剛剛發生火災了。
女孩聽見這邊的談話,就抬起頭來問道:“幾位大哥,是哪里發生火災了嗎?”
“就是新商業區工位大廈,有人在家點燃了煤氣瓶,害得整個大廈跟著遭殃了。”隊長說,同時皺了皺眉,“現在的人啊,不知道大腦在想什么,盡做些令人匪夷所思的事。”
女孩感興趣地站起來道:“有人受傷嗎?”
“全九州城的消防官兵都出動了,就為了撲滅這次大火,還好無人死亡。”隊長道,“雖然有人受傷,但總算逃過一劫。”
“沒人有事就好,辛苦你們了。”女孩微笑道。
四個人不好意思地微笑。
女孩又道:“受傷的人都送進醫院去了嗎?”
“已經送去省人民醫院去了。”隊長說完站了起來,四人已經把冰淇淋吃完,“我們還有任務要做,不能耽擱太久。”
“那不送啦,”女孩說。
“四杯冰淇淋,一共多少錢?”小四問。
“別說錢不錢的,談錢俗,就當是我請你們好啦。”女孩道。
“那怎么行,我們是有收入的,吃冰淇淋的錢還是有的。”隊長黑著臉。
四人的臉都很臟,他們剛從火場里跑出來,還沒來得及洗臉。只是因為這夏天太熱,剛好來到這里,這里有家冰淇淋店。
讓陳清揚無解的是,新商業區工位大廈離這兒并不近。這些消防員是如何來到這里的。
“算啦算啦!”女孩道,“如果你們真過意不去,下次多介紹自己的親戚朋友,來我這兒吃冰淇淋,就好了啦!”
無名抬起頭來,沾滿油污的臉上只露出個黑眼眶,他努力擠出一個微笑,“老板,你是個好人。”
女孩笑笑,“你們也是好人,咱們扯平啦。”
幾個消防員走了出去,消失在外面陽光燦爛的街道上。
這時候,冰淇淋店內的屏幕上正插播一條消息:
本臺消息,新商業區工位大廈發生重大火災,有四名消防員因公殉職。
消息下面是他們的照片。
女孩和陳清揚同時驚呆了,這屏幕上的照片,怎么像剛剛離開的那四個年輕人。
陳清揚再去看四人剛剛坐的位置時,杯子里的冰淇淋已經融化了,卻未動一口。
就在這時候,陳清揚接到師傅王俊文的電話,說是醫院里突然來了很多燒傷病人,需要他回醫院幫忙處理。
掛斷電話,陳清揚付了錢,準備離開冰淇淋店。
女孩正過去收掉那四杯已經融化的冰淇淋,她抬起頭看了眼陳清揚,道:
“你是省人民醫院的醫生?”
陳清揚點點頭,付完錢,走了出去。
***
醫院急診室里,突然涌來很多燒傷病人。
很多人受不住身體因灼燒帶來的疼痛,哇哇地哼叫個不停。
陳清揚已經換好白大褂,跑到急診科幫忙。
其中一個小腿上燒傷的女孩,并沒有像其他人那樣大喊大叫。
她倒是有一種數不出來的安靜,安靜得讓人懷疑她是不是個小女孩兒。
“你怎么不哭呢?”陳清揚一邊用冰水沖她小腿上燒傷的地方,一邊問道。
小女孩小腿上燒傷的地方,要用冰水沖洗至少30分鐘以上。以此來降低灼燒帶來的疼痛感。
“叔叔,那個穿紅衣服的大哥哥可勇敢了。”小女孩說,“我當時被困在洗手間了,全家人都找不到我,那位大哥哥沖進去,把我從火海中救了出來。”
小女孩稱呼消防戰士為哥哥,其實并不為過,因為在冰淇淋店里。陳清揚看見了其中兩個人的年紀,差不多也就二十歲左右。
值得敬畏的人啊!
“大哥哥用濕毛巾捂住我口鼻,一邊告訴我,‘小妹妹,別害怕,有大哥哥呢。就算大哥哥死了,也要把你救出去。’我在他懷里,變得不再那么害怕,我的雙手,緊緊抱住救我出去的英雄。
我們在火海里的時候,有什么重物砸在他身上。
他用自己的身體擋住我,我感覺到有什么咸咸的東西掉進我的嘴里。
后來我才知道,大哥哥受傷了,他身上在流血。
我問他叫什么名字。
大哥哥說,‘我的名字是爺爺取的,我爺爺給我取名為無名,他希望我長大后不要為了功名,去做一些昧良心的事情。'
大哥哥在地上掙扎著匍匐前行。我能感覺到周圍就是火海,仿佛一直無形的魔爪正在伸向無名。
我問大哥哥,‘我們是不是出不去了,是不是要死在這里啦?’
大哥哥笑得很坦然,道:‘放心吧,就算拼了這條命,我也要把你救出去。’
此刻火勢突然就迅猛了起來,外面的人也進不來。
突然,無名大哥哥站了起來,他把我摟抱在懷里,一步步向外面走去。
他一邊走,一邊自言自語。‘一定要保持清醒啊,一定不能死啊,一定要把小女孩救出去,交到他父母手里去啊!'
我聽見四周傳來大火噼噼剝剝的聲響,還有什么烤焦的味道。
很快我聞到了大哥哥身上有股焦味。
‘大哥哥,你怎么啦?’
‘沒什么,大哥哥只是有點累。再堅持一下,你馬上就可以見到你的家人了。’
終于,我聽見人們的歡呼聲。
我被救出來了,然后叔叔讓一群穿白大褂的叔叔阿姨抬走啦。”
嘩嘩的水流聲,就像泉水的叮咚聲,更像是一首催眠曲。
陳清揚的身體開始變得疲乏起來,仿佛在下一秒他就會沉沉睡去。
上一次他一趟就是半個月下不來床,在醫院做完各種檢查,硬是沒查出什么問題來。
最后連師父也說,可能是他太累了。其實他知道,自己只是因為破壞規則,修改時間線而被反噬了。
這一次不知道還會不會像上次那樣,會躺過十天半個月。
“叔叔,你知道那個大哥哥在哪個病房嗎?我想等我傷好一點,就去看他,跟他說聲謝謝。”小女孩抬起頭來,一雙清澈明亮的眼睛,煞是可愛。
“他已經走啦,”陳清揚輕輕地說。
“去哪兒啦?”小女孩不解地問。
“他沒事,已經回家去了。”
“不對,你騙我,我知道他傷得很重。”小女孩沉默了下,“他是不是死啦?”
陳清揚點點頭,小女孩撲在他懷里哭了。
***
很晚后,陳清揚乘坐網約車回家。
這是七座的SUV,司機是個四十出頭的中年男子,臉很黑,嘴上叼著香煙。
本來是打電話讓朱老三騎機車來接他,可這貨跟莫小白不知到哪兒鬼混去了。
在一個偏僻的路口,有幾個人在向出租車招手。
出租車停下來,司機問道:
“幾位兄弟,你們要去哪兒?”
四個人上了車,全都擠在后座上。
其中一個回司機的話,“我們四人分別回家一趟,明天準備出差,估計很長時間回不來,就想跟家里人道個別。”
聽聲音似曾相識,陳清揚就抬起頭來,
他一下子就傻眼了,自己身邊坐著的竟然是白天在冰淇淋店,遇見的那四個消防戰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