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一番搶救,丫丫的病情好歹穩定了下來。
但是丫丫的話,還是讓陳清揚感到恐懼。
這種恐懼,仿佛是從地獄逃出來的魔鬼,散發出來的氣味,令人迷惘又十分興奮。
小蘿莉睡著了。
她小小的身體,此刻看上去,是那樣安寧,祥和,就像是一個睡著的小天使。
雖然陳清揚還是感到不放心,但是老陳擺擺手,讓他去換身衣服,準備去相親的事。
回到自己的房間,江峰懊惱地坐在床上。
他一遍遍問自己:
小蘿莉能活下來嗎?
小蘿莉能活下來嗎?
小蘿莉能活下來嗎?
難道上天,真要收走這樣一個如此幼小的生命。
陳清揚看著自己手中的那塊手表發愣,這塊手表跟普通的手表不一樣。
那是一年前,他喝醉酒,從陽臺上掉到地上。
duang...duang...
他的身體摔在下面廢棄的油桶上,正當他要起身爬起來時,這塊手表從天而降,biubiu地從天空飛來。
然后biang砸在他腦袋上。
當時氣得他啊,直想罵娘。還以為是哪個調皮的小鬼,從樓上扔下來的。
他撿起手表,突然覺得手腕一陣電擊般麻木。緊接著這塊電子手表,自動在他手上扣死了。
之后任憑他,怎么取也取不下來。
之后的很多天里,他一直在研究這塊電子手表。
也是從那以后不久,他遇見了莫小白。
那天夜里,外面狂風大作。
他在睡夢中,總感覺有人在敲自己的窗玻璃。
剛開始他還以為是雨打在窗玻璃上,發出來的聲音。但后來他半睡半醒間,發現事情并非只是如此。他仿佛聽見外面有小男孩在哭。
他從床上爬起來,沒開燈,看見窗玻璃上貼著個小男孩。
是的,當時莫小白就是那樣貼在窗玻璃上,睜著一雙撲閃撲閃的眼睛。
他并沒有被莫小白嚇倒,他以前在醫學院時,還曾經解剖過人的遺體。
人死如燈滅,其實沒什么可怕的。
只是有時,會有意外,比如那些發生意外,既不能下地獄,也不能進入輪回的,只能徘徊在人間。
莫小白就是這樣的。
他打開窗戶,外面豆大的雨點飄進屋里來。
“你進來啊,”他沖外面喊。
陳清揚在離省人民醫院不遠的地方,買得有套按揭房。首付還是老陳幫著付的。
很多時候,陳清揚是非常感謝老陳的。但卻不明白,當年他在自愿表上填醫科大學時,老陳知道后差點就氣得吐血,直接當場跟他翻臉。
后來他畢業了,老陳也沒再說什么。就出了一套首付的錢,當然月供還得靠他自己掙。
于是經過簡單的裝修,他搬進來了,總比在外面租房子要好,也更方便得多。
那晚他打開窗戶,高喊著你進來啊,其實他內心也不篤定那是什么東西。
他關上窗戶,莫小白小小的身影蜷縮在地上,在閃電照耀下瑟瑟發抖。
“不好意思,外面太冷了,我只是想找個地方避避雨。”莫小白道。
陳清揚蹲下去,看見莫小白閃閃亮亮的眼睛道:
“你是鬼魂?”
莫小白點點頭,隨即又道:
“你不用害怕,我不會害你的。”
那一晚,陳清揚是睜著眼睛坐到天亮。等天亮后莫小白就不見了。
當天晚上,天一黑,莫小白又躲進他的屋子。
他剛下班回來,打開燈時,看見莫小白正站在大廳里,嚇了他一跳。
“你怎么還在這兒?”陳清揚氣憤地道。
這莫小白是把自己這里,當著避風港了。
“外面冷啊,”莫小白幽幽地道。
“我信你個鬼啊,七月的天氣,外面都要熱得爆炸,躲在家里都要開空調。”陳清揚當時就炸毛了,老虎不發威你真當病貓打整。“你馬上離開這里,永遠不要在我面前出現。否則,我找個驅鬼大師,把你捉了去。”
莫小白一聽說陳清揚要找道士捉拿自己,就穿窗逃出去了。
這時候,陳清揚才明白,其實那晚上他不開窗,莫小白照樣可以進得來。
但是莫小白并沒有這樣做。
這樣一個孤苦無依的小鬼,會逃到哪兒去呢?
會不會受到別的小鬼欺負,會不會被鬼販子販賣掉?
之后他等了很多天,終于又在一個大雨滂沱的夜晚,他去洗手間小解,看見莫小白抱成一團。像一只無家可歸的狗狗那樣無聲地哭泣。
陳清揚把莫小白收留下來了。
莫小白要叫他叔叔,他不許。
“叫老大,”他說。
天道輪回,這不能不說是一種緣分。
人有人情,鬼有鬼緣。
就那之后不久,在一個月明星稀的晚上,他獨自一個人出來散步。在公園里碰見了朱老三。
當時公園里沒有其他人。
朱老三的臉,在月色下映襯得如此慘白。仿佛他臉上涂了一層厚厚的白粉。
陳清揚也是從那時候,才知道,原來這個世界不光有人類,還有吸血鬼這樣類似人的生物存在。
朱老三坐在公園里的長椅上,旁邊放著個紅酒瓶,他搖曳著手中的紅酒杯,一邊品著里面鮮紅的液體。
陳清揚看了眼朱老三,在他旁邊坐下。
雖然朱老三的臉色很嚇人,但是陳清揚還是坐了下來。他旁邊還跟著個小鬼,他怕個吊啊。
只要他說一聲,小鬼就會biu的一聲沖出來,然后打敗這個看上去病懨懨的家伙。
朱老三不知從哪里又拿出一個紅酒杯,往里面倒了些紅色的液體,道:
“來一杯嗎?”
雖然從小家長教導自己,要遠離陌生人。
不能跟陌生人說話,更不能接受陌生人的食物。
但是,此刻,莫小白不知在哪兒跟著他呢?
真遇見什么情況,他可以大聲向莫小白呼救。莫小白肯定不會撇下他不管。
他接過朱老三遞過去的酒杯,剛喝了一口,就嘔吐了出來。
這特么都什么玩意兒啊!
他抬起一雙血紅的眼睛盯著朱老三,“這是......這是鮮血?”
朱老三點點頭,道:
“人類的鮮血,真是美味啊!”
“莫小白,莫小白,”陳清揚大叫。
這個家伙肯定是個神經病,居然在飲人血。
莫小白很快趕到,小小的身影落在草地上,就像螢火蟲那樣在閃閃發光,道:
“老大,要做了他嗎?”
朱老三冷笑道:“你一個小鬼,能打得過我?”
莫小白在地上跳來跳去,biubiu地在地上飄來飄去,興奮地大叫:“他能看見我唉,他能看見我唉。”
朱老三嘆口氣:“能看見你有什么用,又不能當飯吃。”
按照朱老三的說法,他的情況跟莫小白的差不多。都是突然迷路,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如果吸血鬼真有家的話,他的家會在哪里呢?
總之,從那天晚上后,朱老三就在他房間里住下來了......
想多了頭疼,他沒有叫朱老三,而是自己用兩根手指按壓太陽穴。
“叔叔,”一個小女孩的聲音。
陳清揚猛地睜開眼睛,看見小蘿莉就站在自己面前。她的百合裙一塵不染,背上還背著那個粉色的書包。
“丫丫,你怎么來了?”
“叔叔,我已經沒事了。”丫丫說。
陳清揚驚喜地走過去摸了摸丫丫的手臂,她小手冰冰涼涼,像是千年雪山下的寒冰般刺骨。
他明白了,小女孩的靈魂來找他了。
他感到難過,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
“叔叔,你頭不舒服嗎?我幫你按按,”丫丫說完走過去,踮起腳尖,“以前我在家里的時候,也經常這樣幫助我媽媽按。我媽媽也經常叫頭疼。”
小蘿莉的手很冰涼,按著很舒服。
“這樣可以嗎?”小蘿莉道。
江峰笑笑,“丫丫,早上在車流里,你為什么跑下車來了?”
丫丫的手繼續在他太陽穴處按壓,“早上啊,讓我想想,我爸爸說要給我找個新媽媽,丫丫生氣啦,丫丫就打開車門下來啦!”
就在這時,外面響起敲門聲。
門是虛掩著的,老陳走了進來,他看起來情緒非常低落。
老陳點燃一根煙。
陳清揚知道老陳肺不好,所以老陳很少抽煙。
老陳抽出一支利群遞給他,“要來一支嗎?”
還沒等他回話,丫丫就在旁邊道:“叔叔,吸煙有害健康哦。”
老陳是看不見丫丫的。
陳清揚沒有接老陳的香煙,老陳把香煙放回香煙盒子里去,沉默了下,道:
“剛剛那個出車禍的女孩兒,走了。”
“她爸爸呢?”陳清揚說。
“去火化場了,他要去處理丫丫的后事,搶救的費用,他已經用支付寶付過了。”老陳無奈地道。
丫丫的手垂了下來,道:
“死啦,我死啦?”
陳清揚想要去安慰丫丫,卻不知從何說起。
老陳抽了一口,嗆得直咳嗽,他掐滅手中的香煙,嘆了一口氣,道:
“下午的相親會,要不要幫你取消掉?”
陳清揚點點頭,“你告訴大姨,就說我身體不舒服,改天再約好了。”
老陳點點頭,走出去了。
“丫丫,你別難過。”
其實從丫丫走進他房間開始,他就已經知道,這個小女孩已經死了。
“丫丫不難過,大人不都說,人固有一死嗎?丫丫不怕死,丫丫可以去見我地下的媽媽啦!”
這時兩個一黑一白的蒙面人走進房間,他們向丫丫伸出雙手。
“丫丫,丫丫,不能走啊。”陳清揚聲嘶力竭地喊。
“叔叔,保重,丫丫走啦!”丫丫走到陳清揚面前,踮起腳尖,冰涼的嘴唇在他額頭上親了一下,“謝謝你哦。”
一黑一白的兩個蒙面人,向丫丫招了招手。丫丫走過去拉住兩人的手,還回頭看了陳清揚一眼。
“不,我絕不讓你死。絕不,你不會死。”陳清揚抬起自己的手腕,在電子表上按下一個按鈕。
那是用來調節時間的。
此刻是七月十一日下午三點整。
他把時間調到今天上午七點,“莫小白,三兒,該走了。”
莫小白和朱老三向他身邊跑來。
一陣藍色的光圈籠罩在他們頭頂,迅速卷起巨大的漩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