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睿源是成年人,可以獨當一面、自主自強這沒錯,可我不可能永遠不見沈家家長。
我想他心里也明白這根刺的存在,如果他想好怎么處理,就會來跟我談的吧。
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一只手掌慢慢覆上我的肩頭,很快,后背被沈睿源的體溫暖著,他擁著我輕輕躺下,呼吸聲在我耳畔窸窸窣窣。
?被他壓著我有點難受,肩膀很快酸了,我想翻身動一動,卻怕被他發現我是裝睡,心虛著猶豫該怎么演下去。
但沈睿源平穩均勻的呼吸聲提醒我他睡著了。我小心移開他的手臂,從被子里鉆出來。他只稍稍翻了個身,人還睡在被子外邊。
我趕緊把被子反折蓋在他身上。
平時他都讓我先睡,因為他說怕我睡不著又叫不醒他,一個人失眠太可憐。所以,我從來沒有見過他熟睡的樣子。
房間里只有柔軟的灰色光線,他的面部輪廓在我眼里模糊,卻在腦中清晰。
他一定很累,所以才能這么快就進入夢鄉。
我去洗手間用溫水泡了毛巾,一點點替他擦臉。
開燈、放水,我還不小心碰掉了他的手機,都沒吵醒他。他的疲倦嗜睡讓我心疼,我很想問他今晚晚飯有沒有好好吃,為什么過年期間還要料理公司的事務。
夜闌人靜的這一刻,我突然生出幾分無力感。
雖然我能站在他身邊,卻沒有能力和他并肩作戰。
我也不知道自己坐在床邊發了多久的呆,直到手里還捏著的濕毛巾有些涼手了,我才從出神里恢復。
床上的沈睿源維持著原來的姿勢睡著,我卻再也沒有了睡意。
這晚我就坐在床邊睡著了。
第二天早上我醒的時候人卻躺在床上。
沈睿源已經離開,床頭柜上留下了一張字條。他的字很好看,看得出是精心練過的,讓我聯想起我第一次坐他的車時聽見的那些古典風韻的音樂。
古人說,見字如人,我睡眼惺忪地看著那張字條,就像看見沈睿源親口在提醒我“多睡一會兒”。
特意給我寫字條就想叫我多睡一會兒而已嗎?倒辜負這第一張字條了。
我暗暗在心里埋怨他,卻又很寶貝地把字條疊好收起放在錢包里當護身符。
走出臥室,保姆跟我打招呼,說我媽媽由司機送出了門。
三姨一家來拜訪,這件事我是知道的。雖然我現在狀態不好,自己生活中的麻煩事也多,不愿意見這些七嘴八舌的親戚,但媽媽勸我,說做人還是問體面周到,我這才答應也去見見三姨。只是她本來說好等我起床一起回去的,不知道怎么又早走了一步。
收拾好自己后,我也回了老城區的家。
家里很熱鬧,三姨和三姨夫帶著表妹表弟在客廳里坐,安安很有小主人的樣子,推茶杯硬要三姨丈喝。
我跟親戚們打過招呼后就去廚房看我媽,她難得幾分高興,氣色看起來也比先前好,帶得我也更加雀躍。
臨近中午,媽媽張羅著吃飯的事又進了廚房忙活,我想跟過去,人卻被三姨拉了一把。
“安瑤,姨媽跟你商量個事。”三姨輕聲說,“自從你爸病危那陣子起,你媽跟你大舅就生了嫌隙……”
我媽不是跟大舅生嫌隙,是不想原諒廖羽燕那個不分場合亂說話的二傻子。
說起來我一直沒有跟廖羽燕計較,我媽也沒有為難她,只是兩家人來往得少了。
但有些事有些話從大舅口里說出來,跟從我媽口里說出來,在旁聽者聽起來是不一樣的味道。
看我三姨現在這個樣子,顯然就是要來替大舅家說句話的。
“小燕那個孩子也是我們看著長大的,平時做事是有點沒輕重,但是安瑤你知道的,我們到底是一家人啊,她沒有壞心的。她這也是還小,不懂事,難免犯點錯,你是姐姐,年長,又見多了大世面,你就大人不計小人過,原諒她吧。不然為了她的錯誤,弄得你媽都不愿意跟你大舅家來往了,這讓你大舅和你外婆多難受,你說是不是?”三姨語重心長地相勸。
我沒開口,只看著在自己的玩具世界里成為動物國王的安安失神。
大概是我的反應讓三姨誤以為我被她幾句話說通了吧,她盈盈笑,又繼續說道,“你很小的時候,你外婆就拿著你的生辰八字去找村口橋頭的老瞎子算過命,早知道你是你們幾個表親里命最好,福氣最大的。看著你現在找到一個好歸宿,三姨打心眼里替你感到高興!”
在我印象里,我媽這邊的親戚里,跟我媽關系最好的是我小姨,我們兩家走得最親。她們姐妹兩個相差10歲,而我和小姨相差13歲,小姨于我也更像一個親切的大姐姐。
而大舅和三姨家因為住得近所以走得比較親,因此三姨來幫大舅說話我是可以理解的。但她剛剛說的我在表親里最有福氣,八字最好的那番話在我聽起來那就是鬼話連篇。
猶記得我跟蔡方生辦喜宴的時候大舅和三姨坐得最遠,那時候她可沒來說過這種討好的話。現在是知道我嫁到了沈家,又親眼見到沈睿源出行就是豪車相送,又還給我配了專車,安排了司機,這才覺得我命好吧?
大過年的,我也不想弄得太難看,索性對三姨的話左耳進右耳出,壓根沒當回事,可是三姨居然步步逼近,說知道廖羽燕今年過年沒有回家,要不也叫來跟我們一起吃午飯。
“我跟我媽都不想見她,就別叫過來掃興了。”我虛笑著說道。
看得出我三姨對我這個態度的第一反應就是想擺出長輩架子教訓我,但是表妹若有似無地撞了她手肘一下,三姨臉上的顏色才勉強維持和悅。
我沒想再給三姨教訓我的機會,回她道,“念在這么多年的親情份上,我才再叫廖羽燕一聲表妹。可實際上她做的那些是親人能做得出的事嗎?別人宰我她給遞刀子,我爸病危她嚼舌根詛咒,這不是年紀小不懂事,這是沒腦子。
“她要是只是一次兩次沒腦子我就忍了,可她不是。就她這種底子,要不是當初沈睿源推她進電視臺,我反正是沒本事送她進去的。”
舊事重提,我并非為了邀功,而是嘗試著用三姨這種人能聽懂的話說服她。
她討好我也不過是看中了利,我要告訴她的,就是我曾經還沒有嫁到沈家就能為廖羽燕謀到這種利,現如今我已經嫁到沈家,我在沈家再不濟,也比他們徒手能撈到的好——正是如此啊,財帛動人心,所以多少少女懷著一朝飛上枝頭成鳳凰的華麗幻夢。
果真,我這么說完之后,三姨就不再有教訓我的意思,而是轉而開始說廖羽燕百般不對。
我感覺再跟三姨聊下去,我會忍不住提前送客出家門,所以借由聞到飯香、不忍我媽一人操勞的說法從沙發上起身。
這時,家里門鈴忽然被人摁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