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走。”張正突然停腳站在原地,“我捅出的簍子,我要負責(zé)。”
我拽住他,“你現(xiàn)在能做什么?要是能勸住他,他現(xiàn)在還會這么想不開去跳樓嗎?他跳樓就是要逼你放棄你的決定,回到他身邊,你難道就甘心被他所左右嗎?!”
“這就是我的罪吧!”張正的情緒變得異常激動,“就算我能在青禪寺躲一時,也沒有辦法躲一輩子!這是我欠他的!”
“你誰也不欠!”我死死拉著他不放手,他夾棉的僧衣被我們兩重相反的力量弄出了深深的褶子,“你現(xiàn)在要顧好的就只有自己!跟我走!”
張正流下一行清淚,“安瑤,我真的沒辦法……安瑤,我去勸他。大不了……”
大不了什么?
大不了同歸于盡嗎?!
“張正!今天是好日子!是李妍的寶寶出生、是我領(lǐng)證的好日子!”
說著說著,我的眼睛也紅了。
今天真的是好日子嗎,為什么總覺得不大太平。
事情一樁接一樁地來,大起大落地考驗著我的心理承受能力。這是公歷新年的伊始,所有人都盼著年頭平安順?biāo)欤l也不愿意見到開年第一天就發(fā)生悲劇!
張正沒有說話,他抬袖抹了把淚,那樣子我看著更心酸。
“聽我的,先跟我走。”我死擰著他衣服的手指都已經(jīng)開始發(fā)酸,但我絕不會任由張正被顧謙章那個極端分子給摧毀。
好在張正情緒波動最大的那一陣暫時已經(jīng)過去,他也終于被我說動,點頭肯跟著我繼續(xù)往下走。
避開人多的通道,我們快速到達停車場,在保鏢的引領(lǐng)下上了車。車駛離醫(yī)院回到街道上時,我和張正不約而同地往醫(yī)院天臺方向看去。
其上果真坐著一個男人,距離太遠,我看不清他的神情,他一身淺灰色的打扮讓他看起來就像已經(jīng)擁入了死神的懷抱一般。
“他會跳嗎。”張正忽然問。
“別管他。”我心硬如鐵地說道,“他自己不愛惜生命,難道還能怨別人嗎。”
張正收回目光,坐正身子,沉默了好一會兒,忽然又潸然淚下。他緊捏著自己的手,哽著喉嚨對我說:“安瑤,我希望他不要死。”
我不知道該說什么,撫撫他的肩頭就是我能給出的安慰。
“其實我很感謝他。在我最迷茫的那段日子,如果不是他陪在我身邊,我可能什么都沒有……”
張正絮絮叨叨說起他大學(xué)畢業(yè)后背著一個包獨自來大城市闖蕩的經(jīng)歷,顧謙章處處照顧他,什么事都記著他,后來兩個人感情越來越好,顧謙章把家里安排的訂婚退了,買了房子,房產(chǎn)證就寫了張正一個人的名字。那房子買定之后就開啟了他們二人的同居生活,隔了不久后,顧謙章又給張正買了車。
“那時候我多單純啊,我覺得物質(zhì)的富足就是一切,我想我有了房、有了車,還有人疼……就無所畏懼了。”張正自嘲一笑,“可是人活在這個世界上真的有太多東西要顧,我不能只顧自己……”
從字里行間,我能感覺到張正對顧謙章還是有感情的,且不說那種感情是愛情還是感激,他都還沒有完全放下。
而顧謙章更放不下這段感情,否則以他的學(xué)識修養(yǎng),怎么可能做出跳樓輕生這種舉動。
把張正送回青禪寺安頓好后,我念掛著李妍和我媽媽他們幾個人的情況,于是一邊打電話給沈睿源,一邊催司機快點開車回市區(qū)。
“我讓傅修把媽、安安和三姨都送回去了。”
我本來緊張的情緒被這個男人逗得松弛了不少,“你改口倒是很快。”
“證都領(lǐng)了還叫阿姨?我是那種沒有誠意的人嗎?”沈睿源接著跟我描述他那頭的情況,“李妍這邊只以為有人醫(yī)鬧,不知道當(dāng)事人是顧謙章。反正他們明天就搬去月子中心了,你也不用太擔(dān)心。倒是張正那邊沒什么情況吧?”
“他沒什么……就是情緒低落了點。”
沈睿源應(yīng)了聲好,但說話的口氣并沒有隨即放松。
我聽出他那邊應(yīng)該還有事,于是趕忙追問。
他也沒瞞我,誠實地說:“顧謙章是真的從頂樓跳下來了,把顧老爺子嚇得心臟病發(fā),送院搶救……我估量著顧家的人不會輕易放過張正。”
“他自己找死還要賴上張正嗎?!”
“顧家這邊我盡量應(yīng)付,你……”
沈睿源后邊說什么我都沒聽清,我有點弄不清楚,為什么事情發(fā)展到今天,變成由沈睿源來為顧謙章這個大麻煩買單了?
可如果他不出手,以我目前的能力,勢必只能看著張正被顧家摧殘。
千言萬語匯到嘴邊,只剩下兩個字,“謝謝。”
“我知道你肯定想謝我,但你得加上另外兩個字。”沈睿源插科打諢地笑,“明白了嗎,老婆。”
剎那間,我感覺耳垂都開始燃燒起來,火勢一路蔓延,直至燒透全臉。
然而打電話就是有這個好處,就算我臉紅成一片血色,他也看不見。我偷偷吸了口氣,不甘示弱般地回復(fù)他,“嗯,謝謝老公。”
這兩個字一點也不陌生,可卻是我第一次對一個男人這樣喊出,而且也沒有想到會是在今時今日這樣的情境下喊出,更沒想到我脫口說出的時候竟然是那么順口。
好像一切都水到渠成、自然而然地就發(fā)生了,不需要精心準(zhǔn)備。但我還沒有傻到真的以為所有的事情都是臨時起意的地步。
而一想到很早之前他就開始為今天發(fā)生的這些點滴做準(zhǔn)備時,我的心就滿足得好像別無所求。
我忍不住笑話自己,這個女人啊,還真是容易滿足。
“婚禮的事我也安排好了。”沈睿源明快地說道,“但是我不想坐在輪椅上跟你結(jié)婚,所以再等我一段時間。”
我悄無聲息地去摸我的包,隔著堅.硬的外殼也似乎能感覺到里面那個紅艷艷的護身符的存在。
曾經(jīng)我以為我夢寐以求的是萬眾矚目的婚禮,是白紗加身、鮮花遍地、眾人祝福的喜宴。但這一刻我感覺能得到這張護身符就已經(jīng)達到了最高追求。
“我本來想讓你從今天開始就搬到家里來住的,但考慮到你一定想多陪陪你媽媽,所以就順著你的意思來。等婚禮辦完后,你再搬過來跟我一起住,怎么樣?還是你想以后都跟我岳母住一塊兒?那我們得換一套大點的房子,這樣就……”
“太快了。”我輕輕地打斷他,“你給我半天的時間,讓我自己緩沖和消化一下行嗎?”
沈睿源發(fā)出朗朗笑聲,“怎么?不相信這是真的?還以為自己是在做夢?”
難道不是夢嗎。
幾個月前我還以為我跟沈睿源此生再無交集,而轉(zhuǎn)眼我已經(jīng)和他結(jié)為法定夫妻。
不是夢嗎。
我摸了摸被自己掐疼的大腿,真想現(xiàn)在能立馬飛到沈睿源身邊,撲進他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