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沒想到秦昊陽也會來。他從車上走下來，看著一齊停住了腳的我們三個，清寡一笑。

“我應該跟你們一起結伴來的。”

“昊陽哥是來敬香的嗎？”徐敏兒大方地問，“您要去的話，我們陪您再去一趟呀。”

秦昊陽搖頭，“我有點事找安瑤而已。”

找我？

徐敏兒看了看我，“那安瑤你坐昊陽哥的車，我還是原樣跟張正走咯？”

礙于秦昊陽的領導身份，我總不能說不行，而且又不確定秦昊陽找我是談工作還是談沈睿源，我也不方便貿然叫徐敏兒跟我同車，只得接受了新安排。

回去的一路上，我一直目不斜視地盯著張正的車尾看，好像那里藏了我的救命稻草似的。

開了好一段路，秦昊陽才主動說起他昨晚很晚去南泰醫院探望了沈睿源。

“他沒有你想象的那么糟糕，經過一段時間的復健應該還是可以恢復行走能力的。”

要經過多長一段時間呢？僅僅只是恢復行走能力嗎？

我千百次地把自己代進這個狀況里去揣測沈睿源的心境，可我不能理解他。換做是我，這時候我希望他能陪我在我身邊，希望自己不要再輕易被人放棄……

“他可能覺得自己現在特別矬，特別配不上你。”秦昊陽居然像在說笑話似的，輕輕地哼笑了一聲。

我的心態和秦昊陽全然不一樣，卻又不知道該以什么身份糾正他，干脆閉口不言。

“沈睿源這種鴕鳥一樣的心理，也可以理解為一種自卑。太自負的人受到了重大挫折，就讓容易產生這種自卑心理。”秦昊陽總結陳詞般地說道。

他說的每一句話我都覺得刺耳、難以接受，于是終于憋不住地反問他，“昊陽哥說要跟我談的事，就是不停地指出沈睿源的缺點嗎？”

“你們都是當局者，我是旁觀者，所以我是想讓你嘗試用一個旁觀者的視角來看待已經發生了的這件事。災難是暫時的，不幸也可以過去，但如果你們不肯放下，還不斷放大了這種已經出現的傷害，就是在自我折磨。”秦昊陽換了個握方向盤的姿勢，“你的狀態太差了，如果再不能及時調整回來，我就給你安排點輕松的工作。”

我的心里忽然閃過一道白花花的閃電，把我自己的臉照出慘白顏色。

他這話的意思說深也深，說淺也淺。

如果我不能勝任他交給我的重大任務，不能成為他手下一顆披荊斬棘的重要棋子，他就會另擇他人。

有人在我的事業之路上扶我一把，我滿懷感激，但現在是需要我回報的時候了，我的感激必須轉為實際行動。

“昊陽哥你放心……”

“我的建議是，你最好從心底里把沈睿源這個人放下，你跟他之間隔了一條銀河。”

銀河？

呵。

“牛.郎織女最終還是跨過銀……”

“那是神話故事，而你活在現實里。”

我沒有向秦昊陽承諾說會放棄沈睿源，但回到家后，我卻抱著安安哭了一場。

不是我放棄了這段感情，提前退縮的人是沈睿源。他的退縮讓我看不清前路，我就這樣又回到了踽踽獨行的路上。

這天之后，我在心里給自己定下了新的工作目標，電腦硬盤的資料也與日俱增。

把自己變成一個工作狂是個不錯的決定，這起碼讓我在最短的時間內重新找回了生活的重心。

安安的兩歲生日在這個硝煙彌漫的六月下旬悄然而至，兒子在插著兩支彩紅蠟燭的水果蛋糕前低頭合掌許愿，小模樣可愛又迷人。

他一許完愿，我媽就迫不及待地吻了他的面頰，問他許了什么愿望。

安安還故弄玄虛地搖頭，“密閉！”

大家都知道他說的是秘密，可又都忍不住大笑。

等跟安安分完蛋糕，做完晚安游戲，我才拿著衣服準備去洗澡。

爸爸最近腰痛，已經睡下。我本來以為媽媽也睡了，結果她輕手輕腳從臥室出來，在洗手間門口給我說了句“瑤瑤你辛苦了”。

兒子的生日是我的受難日，兩天前的這個晚上，我剛經歷過骨頭散架般的痛，像個斷了線的提線木偶似的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不知明天在哪里。

那時候那么苦都熬過來了，現在的危機我也一定可以挺過去。

我抱了抱媽媽，“媽媽你也辛苦了，你早點休息吧。”

“嗯，不要想太多，早點休息。”

“好。”

一夜好夢。

隔天，我在臺里收到了好幾份小禮物。其中兩份是張正拿來的，他說李妍寄了一套小衣服給他，說拜托他幫忙送給我，并祝安安生日快樂。

我聽說之后特別感動，也特別心疼。

中午吃過飯后，我給李妍打電話，這次終于是她本人接了電話而不再是她媽媽。

“中午不好好睡覺給我打什么電話。”李妍上來就責怪我。

我緊捏著放在口袋里的紙巾，故作輕松地問她，“身體好點了嗎？”

“瑤瑤，我的身體好不了了。”李妍的聲音平淡如止水，但我好像看到了一場海嘯襲來似的，那種瀕臨死亡而無能為力的感覺讓我忘了自己身在何方。

“瑤瑤，”李妍忽然把語氣放得很輕，好像怕吵醒了誰，“瑤瑤，我懷孕啦。”

懷孕？

是紀閔川的孩子吧……

所以她說身體不會好了，是因為懷了孕？！

就好像站在我面前看到了我所有的表情似的，電話里傳來李妍的笑聲，“嘻嘻，剛剛嚇到你了吧？好久沒開玩笑了，開得有點沒分寸是不是？”

“孩子多大了？”

“才兩個月呢。”李妍舒了口氣，“幸好這次的事沒有傷到孩子，不然我真的要跟杜成剛同歸于盡。”

“杜成剛已經緝拿歸案了，等開庭審理的時候，我要去現場看。”

就好像當初紀閔川找人報復杜成剛時那樣，我要親眼見證一個惡棍得到制裁的瞬間——那是能讓我繼續相信這個世界上還有正義的瞬間。

“我也去，跟你一起去。”

“好，你先好好養著身體。”

“瑤瑤，你教教我，教我怎么當一個好媽媽……我太緊張了，我總覺得措手不及。”李妍謹慎細膩的語氣落在我耳朵里，讓我像是看到了從前的自己。

這是每個女人接受角色轉變的過程，充滿期待又緊張不安。

“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好好等待。”我能想到的就是一串廢話似的內容，“母子連心，你慢慢就會知道他喜歡什么，知道他什么時候醒著，什么時候在睡覺……”

我忽然有點慶幸于我比李妍先經歷這一切，因為這時候我還能給予她一些過來人的經驗。

不然，她要怎么去承受這種割心裂肺的傷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