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當然地以為鐘一朗要開警車送我回去,可是他大手一揮,指了指街尾。
“這么短一截路,走過去吧,節約能源啊!
“好。鐘警官真是以身作則的好警官。”我剛回了他一句,接著胃里又傳來一陣氣,我慌忙扭頭打嗝,怕別人見到我失態的樣子。
他沒有看我,目視前方徑直走著。
“因為什么事去找老板娘喝酒?”
要不是他提及,我這一時片刻還能不記起那件事。
好不容易用酒精制造出的短暫失憶,又被他無心地毀了。
“沒什么!蔽业。
“所里的前輩說了,女人說沒什么,那就是真有什么。你瞞不過我!彼⑽⑿毖蹝呶遥旖怯械靡獾男Α
我沒出聲。
不知道說什么,更不想說話。
冬夜的天空很安靜,星星寂寥,月亮不知所蹤。
人行道上,我的影子被街燈拉得忽短忽長,像在循環播放著只有一個演員的默片。
“宋安瑤,我還沒有女朋友!鄙磉叺哪腥撕鋈婚_口說道。
我看他時,他只露給我一個側臉,他自己的視線飄向天空,看起來有點倔強味道。
“我今晚跟清姐聊的是:二婚的女人該怎么好好為自己著想!蔽倚趴诤a,只為斬絕鐘一朗心里不切實際的念想。
他終于扭頭看我,那笑和張正的一樣干凈陽光,但比張正更多幾分成熟穩重。
“二婚女人怎么了?只要是我的女人,我就會玩了命地疼她!
情話動聽,我也愛聽,但是這刻從鐘一朗嘴里聽到,我心里毫無波瀾。
“你懂什么啊!
“宋安瑤!彼鋈徽咀∧_,語氣明顯加重地叫我的名字,“我看過你身份證了,你才22歲,你干嘛要裝得這么熟老道?我比你大六歲,懂的事比你多得多!”
可你沒有經歷過未婚先孕。
可你沒有試過被人騙婚。
可你不知道自己撫養一個孩子是什么滋味。
我對上他的視線,打了個哈哈,“誰裝成熟老道了,別瞎說,我還小著呢。不過鐘警官知道的再多,也總有知識盲區,不是嗎?”
如果不是因為他有認知盲區,又怎么會覺得我跟他是合適的人呢?
鐘一朗的臉色稍微緩和了幾分。
“我知道我不是什么都懂。以前在軍校的時候,我就想著要怎么訓練,怎么做出成績;前幾年我又把所有心思都投在了工作上,是沒沉下心好好談過戀愛。但現在我覺得我有時間了,我也做好準備了,我想認認真真談戀愛——宋安瑤,行不行?”
我啼笑皆非地反手指向自己,“你了解她多少?你知道她是個什么樣的人嗎?你這么久不聯系,上來就跟問她愿不愿意跟你在一起,不覺得自己太唐突、太沖動了點嗎?”
也不知道為什么,我胸口的情緒嘩啦一下被點著了,好像有很多話想從我喉嚨里沖出來,我不說完就會死掉似的。
我顯露出了要爆發的趨勢,可偏偏鐘一朗樂開了花。
“我了解得不多,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可我知道我一直把她放心里啊。我向她表白過,可她當時拒絕我了,我想肯定是我唐突了。沒關系,我可以再找機會!闭f到這里,他眉心露出一個川字,笑著犯愁道,“但我真沒想到,我再遇見她,再表白一次,她又說我唐突了。你說,我該怎么辦?”
簡直胡鬧。
我不理他,獨自向前走。
他追上來,在我身邊走,越挨越近,卻又每每在快要撞到我的時候很小心地避開。
我感激他不冒犯我,但沒有精神再陪他玩。
早知道今晚還有這么一出,我絕對會改天再去找清姐喝酒。
“宋安瑤,既然你不回答那個問題,那我換一個問題好不好?”他配合著我越走越快的步速,說話的節奏也比之前急了不少。
我沒說話,算是默許。
“你覺得我哪里不好?”
我沒想到他要問這個,不自覺地腳步一頓。
他趁機殺到我面前來,擋住我的去路。
長這么大,我沒想過自己也有給別人發“好人卡”的一天。
他不是不好,他很好,他太好。
出眾的長相,穩定光彩的工作,仗義正直的性格,還沒有認真談過戀愛……
“你很好,是我配不上你!
“少給我來這套!辩娨焕蕸]收了自己臉上的笑容,“要是你找不出合適的原因,我就一直追你——追到你答應我為止!”
這叫什么事!
他們都把感情當游戲嗎?
他們……
我還是不可遏制地想到了他。
原本毫不相干的兩個人,被我放在了一起對比。
呵,人和人本來就不一樣,有什么好比較的。
但我越不愿意去想,腦海里的念頭就越清晰。
除了家世條件,鐘一朗沒有什么地方比不上沈睿源。
抹著良心說,我能遇見兩個這么優秀的男人,是我的運氣吧,是老天爺看我之前過得太不如意,終于大發慈悲地眷顧我一場吧。
可我卻不知道該怎么做才是對的。
“我知道我現在很一廂情愿!辩娨焕噬ι︻^,顯出與他年紀不相符的孩子氣,“但我會努力讓你相信我是一個值得信賴的人。”
“你讓我自己先想想清楚吧!蔽揖徍土苏Z氣對他說,“我自己都還沒弄懂我到底想要什么!
鐘一朗爽快地說“好啊”。
“你別急,你慢慢想,一定要想清楚。反正我等你。”
我何德何能讓別人虛耗光陰似的等我。
一個蘿卜一個坑,一道選擇題擺在了我面前。
該繼續相信所謂“浪子回頭”的沈睿源,還是跟陽光大方的鐘一朗試著發展?
回到家時,父母都已經睡下。
李妍一個人坐在客廳開著靜音模式看電影。
“你回來啦?”她悄聲走來玄關處接我,看我一臉倦色,便幫我揉捏肩膀,“微博上的話題已經被撤掉啦,Shiny的私博發了你們的合影,這事應該就這么過去了。你實話跟我說——這回是不是又是咱們沈大總裁出面搞定的?”
我反手去抓李妍的手,把她的手捏在雙掌掌心中。
“妍妍,Shiny是沈睿源的前任之一。”
“前任”是這句話的靈魂,“之一”是這句話的精髓。
我看見李妍的表情明顯發生了變化。
她這么簡單,大概對沈睿源的過去知之甚少。要是她早知道些什么,或許也不會那么積極干脆地把我往沈睿源那個坑里推。
“瑤瑤你先去洗澡。我現在就打電話給紀閔川,我不信他對沈睿源這個人也一無所知!”
我本來想讓李妍明天再問,可她已經像點了火的火箭一樣,氣沖沖地跑去了陽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