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恍惚以為自己聽錯，回味幾遍，當真覺得身上暖了不少。

出門前，我覺得自己已經打扮得足夠精致，但到了這種場合中，在現代而奢華的裝潢以及諸多華麗飾物的對比下，我依舊黯淡。

看我一路沒出過聲，沈睿源回頭望我一眼，又替我將外衣拉了拉，讓我裹緊些。

“要是生病了我又要操心。”

我聽著這些話，感覺像是踩在云上，軟綿綿的，每一腳都走得不踏實。

他今天這是怎么了？

等我再回過神時，我們已經到了預訂好的餐桌邊。

這桌已經坐了一個女人，她留著及腰的長發，淺金黃的發色，翻著大.波浪卷。她的皮膚白得發亮，幾乎緊接她身上的白色蕾.絲裙。乍看一眼，我感覺她的五官長得小家碧玉，只是深深的歐式厚雙眼皮像是經過了后天改造的。

“要想請沈總吃一次飯真不容易。”她說這話時帶有明麗笑容，但眼中只有沈睿源一人。

她的雙手肘交叉疊放在桌面上，整個人微微向前俯身，看起來絲毫不拘謹，想來是和沈睿源很熟悉了。

“這位是艾朦朧小姐。艾草的艾，大霧朦朧的朦朧。”沈睿源邊向我介紹對方，邊將我挽在他手臂上的手牽進掌心里，然后再牽著我在艾朦朧正對面坐下。

等我坐下之后，沈睿源招來侍應生，向他要一條蓋毯。

這餐廳里暖烘烘的，我剛想說不用，坐在對面的艾朦朧搶先開口。

“我回國這么久，沈總這還是第一次跟我吃飯，但沒想到沈總居然會帶女伴一起來。呵呵，沈總不打算介紹一下嗎？”

聽她這口吻和反應，倒真不像是相親之類的。

先前說是相親，也只是我自己的猜想，他一開始就說過是普通飯局，后來又申明過，偏是我自己不肯信。

所以真的只是她約他吃飯這么簡單？然而他們之間的關系看起來又并不簡單。

沈睿源并沒有馬上接艾朦朧的話，他先接過侍應生送來的毯子，親眼看著我蓋在腿上之后，才轉頭對上艾朦朧的視線。

“這位是宋安瑤。”

“這么簡單？”艾朦朧的長睫毛撲扇撲扇，“難道是八字還沒一撇的發展對象？”

她說話的態度略帶幾分敵意，讓我忍不住揣測她的身份。

艾朦朧就在這時伸手過來，“宋小姐你好，我是沈睿源的前任女友。”

前女友？！

我掩藏住詫異，伸手握住她溫熱的指尖。她的手很軟，有種柔弱無骨的味道。

艾朦朧雖然來和我握手，可這舉動并非她真心，因為握手的時候，我依舊覺得她眼里沒有我這個人。

坐回去后，艾朦朧又回到了一開始的坐姿，她定睛看著她斜對面的沈睿源，笑盈盈地問，“沈總能猜到我約你吃飯的原因嗎？”

“猜不到。”沈睿源答得干脆，好像沒有絲毫要和艾朦朧周旋的興趣。

艾朦朧的笑容不減，繼續說，“因為我想你啊。”

“你跟昊陽也是這么說的？”沈睿源的語調里帶有幾分戲謔意味。

她和秦昊陽也有關系？

“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嘛，我都知道錯了還不行嗎？”艾朦朧用貝粉色的長指甲撩開擋在眼前的一縷金發，“看你這么計較，我就知道你放不下我。”

沈睿源喝了口熱茶。

我在余光里看見他放好了杯子后，微微一抬頭。

“你要不要猜猜為什么我會答應來赴約？”

艾朦朧往后一靠，窩在柔軟的沙發里，心情燦爛地卷弄著自己的頭發，笑看沈睿源。

“不用猜啊，肯定是因為你也想我。”

她話音才落，沈睿源就往我這邊靠了靠，“安瑤對我的事了解得太少，我打算最近帶她到處走動走動，讓她好好看看我是個什么樣的人，然后再決定要不要跟我這樣的人在一起。”

說完，他忽然轉臉朝我看過來。

我接不住他拋過來的這個梗，看向他的時候，眼神要多慌亂有多慌亂，本來就難藏住的心思這下肯定全被他看得一清二楚。

對面的艾朦朧一言未發。

沈睿源的左手臂在我身后肆意展開，右手臂自如地放在桌面，看起來像是將我半包圍在他的控制范圍內。

他看著我發紅的耳根，低低地笑了一聲。

“我詳細給你介紹介紹。艾朦朧小姐五年前的確是我女朋友，但我們才好了不到一年，她就順手把秦昊陽那小子的心也撈到手，賺了個盆滿缽盈。你啊，要跟著多學學。”

這么狗血？

我強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去聽，同時將另一側余光轉而觀察艾朦朧的反應。

“今天到底是我請客，沈總這么說話可就傷我顏面了。”艾朦朧竟然還能說得出撒嬌的話。

沈睿源坐正身子，看向服務生端上來的牛排，像是聽了個笑話似的，忍俊不禁。

“哪次讓你請過了？肯定是我請。”

這下算是戳到艾朦朧痛處了。

她從沙發上彈起，一手摁在桌面，語氣也不再友善。

“沈睿源，你要是不想跟我復合，直說就行了！用不著這么拐彎抹角地找機會羞辱我！”

沈睿源正低著頭認真切牛排，“你臉皮好像不如以前那么厚了，真讓我刮目相看。”

他才說完前半句，艾朦朧就已經拿著包起身。

“你們慢慢吃，我胃口不好，先回去了！”

都被人說到這份上了，還要強撐著面子給自己找臺階下，到底是因為她真的修養良好，還是因為她不敢得罪我身邊這個男人？

從艾朦朧起身，到她徹底離開，沈睿源自始至終沒有受到到一絲影響。

他將切好的牛排塊放在我面前的盤子上，溫聲問，“五分熟的，吃得慣嗎？”

這會兒就算是生的我都吃得下，因為吃什么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我該做什么。

沈睿源剛剛說——要讓我好好看看他是個什么樣子的人，然后再決定要不要和他在一起。

“你在意我是個什么樣的人嗎？”咽下口里的食物，我轉而看向身邊的他。

沈睿源又叉起一塊牛排送過來，“廢話。”

“那你調查過嗎？”

他揚起笑容，“我又不瞎，我自己看得出。”

那你看出我有一個一歲大的兒子了嗎？

那你看得出我是二婚嗎？

那你……

“誰都有過去，不要拿過去要挾未來。”說完，他叉起一塊肉送進嘴里，吞下后才繼續說，“你和高心悅交好，不就因為你欣賞的是她這個人，而不是她過去的經歷嗎？”

他這話說得不對。

高心悅之于我，是同性朋友，她有一段壞婚姻，而不是一段壞友誼。如果高心悅是一個背叛朋友、過河拆橋的人，或許我跟她永遠是陌路人。

“你不用著急現在做決定。”沈睿源沒有看我，他眼里全都是那塊牛排，“但也不要輕易放棄機會。這是你的機會，也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