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安瑤,我餓死了,我們去吃晚飯吧。”紀閔川又換回了黑T恤和淺灰色的休閑短褲,頭發也像之前那樣松軟地垂下。
他輕松的造型溫柔了我的視線,也莫名地又一度激起了我難過的情緒。
這么多人都在幫我,可我卻把事情弄成現在這樣。
“走啦。”
紀閔川就像看不出我想哭似的,走過來拉起我,然后問我辦公室在幾樓,陪我去拿包。
剛到10樓,一大堆人說說笑笑正在電梯門口準備進來。
我先走出去,紀閔川跟著下來,他們瞬間就安靜得連呼吸聲都快沒了。
“我的硬盤漏在辦公室了,我去拿一下,你們先走吧,不用等我。”李妍對同事揮揮手,假裝要回去拿硬盤。
但是電梯門一關上,她就抓住了我的手腕。
“我聽說錄制不順利啊?”
沒有想到李妍會關心我,還不跟我計較上次換掉了主持人的事,我忽然又鼻尖一酸。
“誒呀沒事的,你不要哭。”李妍掏紙巾給我,“誰都會犯錯誤的嘛。沒有人怪你啊。”
我接過紙巾堵住眼睛,說不出話。
“還有一件事,我猜你還不知道……”李妍說著忽然停下來,看著一直站在我們身邊還沒走的紀閔川,有些警惕,“安瑤,這是你朋友嗎?……”
我看了看紀閔川,點點頭。
李妍松了口氣,繼續把沒說完的話說完,“楊甜真的辭職了。”
我又怔住了。
看來演播室里發生的事,李妍都已經聽說。
但是楊甜真的辭職?
她圖什么?
她辭職只是為了讓臺里的人覺得我有心計?
這不是損人不利己嗎?
“安瑤。”李妍握在我腕上的手加重了力道,“她去給沈睿源當助理了。”
我睜圓了眼睛,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李妍扁扁嘴繼續說道,“聽說,出了演播室之后,沈睿源就問她有沒有燙傷,還問她是不是真的想離開電視臺。她說了什么,其他人就沒有聽到,反正最后的結果是,楊甜干脆果斷地遞交了辭職報告,聽說下周開始就要去華晟集團上班。”
走了也好。
不要讓我再見到那個女人,我自己都不確定我會做出什么事。
“當總裁助理,肯定會有點權力,萬一要是想對付你……我就盼著她千萬要把今天的事給忘了,不要記仇。”李妍不安地說。
我反握住李妍的手,“今天的事本來就是她設計我!”
“我知道、我知道。”李妍看我著急,忙握握我的手,“但是我光聽著都覺得她那種人太可怕了。你都不知道她心里怎么想的……反正以后不用見面也好。你就別難過了,等節目播出之后,你還要看看效果呢。說不定效果好啊。”
我知道李妍這是安慰我,現在還能站在我這邊替我想的人不多了。
我看著她真摯的神情,輕輕說,“時間也晚了,你趕緊回去吧。”
“別啊。”紀閔川忽然殺過來,“兩個小美女一起吃飯唄?”
李妍對紀閔川印象可能不太好,斜眼看了看他,又轉過頭對我說,“我要趕回去的,我媽媽還等我呢。”
“好,那你路上小心。”
李妍走后,我回辦公室拿了包,也打算婉拒紀閔川邀請我一起吃飯的好意。
“你呀你呀,還敢丟下我一個人?你沒幫我留住那個小美女,你就要陪我吃飯!”紀閔川沒好氣地數落我。
我聳聳肩,“這可是個好女孩,不能介紹給你。”
“我在你心里是什么大壞蛋是嗎?”紀閔川開懷大笑,“我可是正兒八經的好男人啊!你別被藍浩那小子給帶跑了。”
我抿唇笑笑,沒說話。
紀閔川開車帶我去了酒吧街吃飯。
酒吧街臨江,夜景美好,我卻無暇欣賞。
紀閔川怎么都調不動我的情緒,覺得氣悶,就在我沒注意的時候悄悄打了電話,讓藍浩過來。
“你燙傷了?”藍浩竟然帶了藥過來,“破電視臺里怎么那么多烏煙瘴氣的人。”
我接過藥,苦笑著說謝謝。
“節目錄得怎么樣?”
紀閔川頑劣地拍藍浩的屁股,“你還問!你看不到她都這樣啦!誒喲喂我最怕女人哭了,她好不容易平復心情,你就別問問問的了。”
藍浩就真的沒有再問。
安安靜靜地吃完這頓飯后,紀閔川執意要留在酒吧街找下半場的娛樂活動,藍浩不肯作陪,開車送我回家。
“明后兩天有寒潮來,倒春寒的時候特別冷,也容易感冒,你記得穿厚點。”
我“嗯”了聲,看著窗外飛逝的街景,心里空落落的。
“畢業論文準備得怎么樣?”
我提起精神回答藍浩,“差不多要完工了。”
“什么時候答辯?”
“五月中旬答辯,六月開畢業典禮。結束之后就算徹底畢業了。”說完,我不禁舒了口氣。
大學四年時光過得真快啊。
最難、最忙碌的還是最后這一年。
“你們專業的同學有決定一起出去旅行嗎?”藍浩笑問。
我默默在心里答,有。可我不去。
在同專業同學的心里,我就是一個社會裂痕一般的存在,這種集體活動我又何必去自尋不痛快。
“過段時間,心悅那檔節目穩定下來之后,你可以跟著她一起出去轉轉,放松放松心情。”
“好啊。”我有口無心地暫時答應。
本來想跟藍浩說,如果電視臺不要我了,我去你那里行不行。
但不知道為什么,在他面前我總想保持傲氣,不愿意讓他看到我脆弱的一面。
于是到了嘴邊的話又被我吞回肚子里。
“安瑤。”臨下車時,藍浩忽然叫我。
我回頭看他,他目光明暗閃爍,我不懂他想說什么。
“沒事,回去吧。”藍浩唇角浮起淺淺的笑。
就在那天我和藍浩說完之后沒幾天,學校的安排忽然就變得異常忙碌起來。
我把臺里的事情處理得差不多,然后集中注意力對付畢業論文。
忽然有一天,從不聯系的大學同學給我打電話,說想采訪我。
“嗯……安瑤,是這樣的。我們小組做的是一個畢業作品,關注的主要對象是這個社會的……弱勢群體,我們想邀請你談談你的感受和看法,你愿意嗎?”
對方打電話給我的那天,我剛好回學校圖書館借了資料,于是跟他約了時間,在學校的小咖啡廳見面詳談。
拍攝畢業作品的小組人數最多不超過5個,而他們只有3個人,我想想都替他們感覺到壓力大。
正式開始聊的時候,組內的其中兩個男生忽然借著買煙的理由暫離了咖啡廳,只留下女同學跟我單獨聊。
不知道因為跟我關系不熟,還是別的什么緣故,女同學顯出很難開口的樣子。
支吾猶豫了半天,她才輕聲說,“安瑤,要不我還是先給你看看我們的初剪作品吧?”
我點點頭,“好啊。”
片子的第一部分是一段經過了變聲處理的匿名采訪。采訪對象是一位在夜場上班的年輕女性。
第二位采訪對象是一個哭哭啼啼的中年女人,她在采訪中提及自己在花樣年華時選擇了結束生命的女兒,所表達出的悲傷和憤怒令人動容。
看完這兩個部分,我心里隱隱有些察覺,而女同學見時機差不多,便關掉了視頻。
“大概就是這樣子了……我們現在還缺一個類型,就是……經歷過了某些事情,但沒有因此而放棄生活的例子。我們覺得……你最合適了……你的采訪部分,我們也可以變聲加匿名處理的,你不要有什么心理負擔。”
經歷過了某些事情。
他們的第一個采訪對象是因為被人傷害過,從而走上了娛樂服務業;第二個采訪對象是遭此不幸的花季女孩的家屬……
看來他們還真的以為我經歷過了被輪jian的事!
“那只是一個謠傳。”我的語調冰冷得讓我自己都覺得陌生。
女同學一看我這樣的態度,當時就更加窘迫起來,“我們一定會做好保密工作的!而且你也不用著急回答我,你可以想一想……我們做這個片子的初心,就是希望用正面的能量和正確的法律維權途徑,來鼓勵和幫助那些經歷過這些灰暗事件的女孩子!安瑤,你幫幫我們吧!我們真的找了很多人……”
“你們的初衷很好,我很佩服你們有選擇這種敏感性話題的勇氣。不是我不愿意幫你們,問題的關鍵在于——我真的沒有經歷過這樣的事,我不能為了你們的畢業作品而作假吧?”
我說得平淡無奇,心里卻對這組同學產生了深切的厭惡。
看我要走,女同學急了,“安瑤,要怎么樣你才肯接受采訪嘛?!”
“你沒有聽懂我說的話嗎?我不是你們要找的人。”
女同學盯著我看了兩眼,忽然回頭趴在咖啡廳的桌子上哭了起來,還一點都不收斂自己充滿稚氣的哭聲。
周圍的人全都向我看來,仿佛我有多么十惡不赦,把自己的同學欺負成這樣。
我在人群的注視下走出了咖啡廳。
空氣那么凝重,讓人有一種快要窒息的錯覺。
我抱著資料,心情沉重地回了家。
在家苦熬畢業論文幾天,感覺比上班還要累,每次返校聽導師說修改意見時,都唯恐再碰見同學,唯恐見到他們那種一半同情一半鄙夷的眼光。
明明只是謠言,卻也讓我如此惶恐,想想都覺得很好笑。
畢業論文的事終于告一段落,只等著答辯了。
我又回到臺里上班,這回回來之前,心里已經做好了聽壞消息的準備,但是王哥和李妍都來告訴我,紀閔川的那期節目收視效果很不錯,居然有一家食品公司提出要冠名我們節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