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葉榕低頭行禮:“逸王殿下……”
她手上挽著個竹籃,身后帶了兩個俏生生的丫鬟。
丫鬟們亦跟著行禮,上前將竹籃取下,從里頭端出幾個青瓷小盤,和一個白玉小盅,一一擺在了小廳的木桌上。
“這是臣女做的一些小食,也不知道合不合殿下口味。”徐葉榕柔聲笑道。
說罷,向陸泓逸解釋了一番,稱自己此番離開京城,是要拜訪一位丹青大家,恰好那位丹青大家的住處離邑縣十分的近,故而她聽聞陸泓逸受了傷,便想過來探望一番。
“天氣涼,徐小姐里邊坐。”李元達連忙招呼。
卻不知為何,他看自家王爺的眼神有些不對,瞧著沒有半點見了心儀之人應有的欣喜。
徐葉榕含笑進了屋,伸手去拉陸泓逸的衣袖:“殿下受了傷,為何要站在外頭吹冷風?”
語氣熟稔,一看便是你儂我儂已成習慣。
哪知陸泓逸并不買賬,不動聲色從她手中抽回了衣袖:“徐姑娘,請自重。”
徐葉榕動作一滯,實在有些拉不下臉面。
她一個云英未嫁的姑娘,若非看中了陸泓逸,又怎會做出如此大膽的舉動?
卻不料他竟如此不解風情,與先前在京城相見時的殷切模樣簡直判若兩人,倒像是自己巴不得要嫁他似的……
習慣了被陸泓逸捧在手心里的徐葉榕,心中好不氣悶。
“殿下,您還沒用飯呢,”徐昌遠見狀不對,連忙笑著打圓場,“這野味也有了,小食也有了,在鄉野間用飯也是頗有情致啊……”
陸泓逸的臉色看起來可一點也不像是有情致的樣子:“想必徐太尉定是吃不慣這等粗食,本王便不留徐太尉用飯了。”
即便他留,徐昌遠也是會謝絕的。
有他這寶貝女兒陪著逸王殿下用膳便可,他夾在中間湊什么熱鬧?
然而逸王殿下似乎不是這么想的,飯菜都上桌后,將幾個侍衛也叫了過來。
徐葉榕的兩個丫鬟哪里見過這陣勢,當即有些手忙腳亂。
其中一個分發小碗和筷箸的,險些碰翻了那白玉小盅里的烏雞湯。
這些小玩意兒顯然不夠這么多人吃,好在幾個侍衛早已吃過一頓了,此時只是在旁作陪,一個個卻并不吃那糕點,而是屢屢朝江若靈做的那道紅燒兔肉伸筷箸。
若不是因為殿下尚未用飯,一個個皆克制著,恐怕三兩下便會將那本就不多的兔肉吃個干干凈凈。
徐葉榕臉上有些掛不住了。
她親手加了一塊芙蓉糕,放進了陸泓逸碗里:“殿下嘗嘗這個。”
陸泓逸沒動筷箸,而是抬目看了她一眼:“這芙蓉糕個兒大皮糙,用的芙蓉瓣色澤泛白,一看便是用干花代替,不是新鮮摘取的,無甚花香,令人沒有食欲。”
“殿下眼力過人,這邑縣地處偏僻,那酒樓的廚子自然不比京城的大廚。”一旁的丫鬟巧嘴辯解。
卻不料弄巧成拙,叫陸泓逸眼底滲出一絲嘲諷:“不是說,這是你家小姐親手做的嗎?”
丫鬟一下就結了舌,被徐葉榕瞪了一眼,立刻訕訕退到了一邊。
“糕點并非我所做,這烏雞湯卻是我親手燉煮的,殿下嘗嘗。”說著,徐葉榕給陸泓逸盛了一碗湯。
陸泓逸沒喝,目光瞥向門外正擺弄藥材的江若靈。
這小丫頭正與副將李元達談論著什么,瞧著一副興致勃勃的樣子。
陸泓逸心生不悅。
小丫頭待自己太冷漠,瞧瞧這徐葉榕,又是布菜又是盛湯。若是尋常男子,哪會經得起這般伺候討好?
幸虧自己不是尋常男子,不會叫這等亂花迷了眼。
陸泓逸覺得自己挺忠貞不二的,只是這小丫頭片子全然不懂,似乎情竇未開。
看來還得等些年,不能操之過急……
徐葉榕兩次三番遭他冷落,動作不覺微滯,順著他的視線往外頭看去,很快就看見了門邊那道纖瘦的背影,眸光微不可見地黯了黯。
來這農舍的路上,父親派仆役給她送了口信,提起有個叫江若靈的女子一直黏在逸王殿下身邊,看來定是此人了。
瞧著那側臉是有幾分清麗,可畢竟年歲小,五官尚且稚嫩,徐葉榕自覺不管是身段還是樣貌,都遠勝此女,就是不知殿下是吃錯了哪門子藥,竟似乎被這黃毛丫頭勾去了三魂七魄。
徐葉榕銀牙暗咬,實則她對陸泓逸倒也并未芳心暗許。
只是明擺著這逸王妃的位子已經到手了,如今陸泓逸卻另看上了別的女子,著實叫她心有不忿,好似送到嘴邊的鴨子,就這么白白飛走了似的。
“殿下在看什么呢?”她明知故問。
“在看這鄉間風景不錯,只是蛇蟲鼠蟻多。”陸泓逸隨口說道。
正因蛇蟲鼠蟻太多,所以這好端端的地方,才被攪得一團烏煙瘴氣……
他已打定主意要盡快將小丫頭接去京城,不能再讓她在這里吃苦受罪。
徐葉榕卻不曉得他說是蛇蟲鼠蟻是何意,還以為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心道莫不是陸泓逸暫住的這間農舍里也有那等腌臜東西?
心中一驚,當即環顧四周,生怕被腌臜東西爬上了衣裙。
陸泓逸轉回目光時,瞧見的正是她這副驚慌失措的樣子。
這倒恰好合了他的意:“徐姑娘還是盡快回京的好,如今冬去春來,這荒山野嶺有不少毒蛇毒蟲蘇醒,不是你該待的地方。”
不是自己該待的地方,卻是那江若靈該待的地方嗎?
徐葉榕頓覺自己被逸王殿下高看了一眼,心中那點不忿轉瞬消散了大半。
就在此時,院子外頭響起一陣喧鬧聲,動靜極大。
她轉目看去,見來了一群家丁模樣的人,堵在門口似乎在與侍衛交涉,因為首的一個嗓門極大,所說的話一字不漏傳進了她耳朵里。
“你這獵戶好不識相,何員外的妻,你也敢鎖在屋里!”
何員外?
那是什么人?
徐葉榕正好奇著,冷不防陸泓逸突然站起身來,沉著臉朝門外走去。
他身形高大,背影寬闊,與那些常年刀口舔血的侍衛相比都不遑多讓,哪怕負了傷,行走間也是疾步生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