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嗖嗖的風(fēng)在陰冷的黑夜中凜冽,卻無法吹開教堂緊閉的大門,奪去教堂內(nèi)部的溫暖。
墻與門將它們?nèi)扛艚^在外面,既是為了不輸給它們,也是為了給教堂中唯有的燭光提供平穩(wěn)的保障。
——因為電力也消失了,電燈失去了作用,只能點上蠟燭才能茍且得到一些附以“明”之意義的光了。
教堂內(nèi)并不安靜,而是有充滿磁性的嗓音正在有節(jié)奏地響起。
是禱告。
“我知道,我身是為負(fù)罪之身,需要你的赦免;我相信你會為我而死,代替我受因犯罪而應(yīng)得的刑罰; 我愿意離開罪惡; 現(xiàn)在,請你進入我心靈和生命之中,作我的救主;我愿意靠著你的幫助,一生跟隨你,服從你……”
神父站在那燭光之下,埋著頭,閉著眼。他將十字架握在手中,低聲沉吟著爛熟于心的禱告詞。
他現(xiàn)在不知教堂外發(fā)生了什么,也沒有別的獲得情報的方法,F(xiàn)在能做的事情,也就只剩下向主稟報、求主降下幸運了。
其實,他所念誦的禱告詞也并不完完全全是一個整體,而是由許多的篇章搭接出的東西——禱告本來也就是這樣一件事,既能簡短到一兩句話,也能上下鏈接拓展成用上幾個小時來完成的長篇大論。
一篇長長的禱告剛剛宣告結(jié)束,神父又馬上吟誦起別的篇章。
他的知識量如此淵博,所以也才能在這片土地上擔(dān)任這教會的管理者十年之久。兢兢業(yè)業(yè),市民們也都承認(rèn)他是一位合格且出色的神父。端正的品行、優(yōu)秀的能力,不管是怎樣的迷惑和苦惱都能在神父這里得到解答和救贖,這是神父在多數(shù)人那里留下的好印象。
當(dāng)然,神父也不可能是完美的。
而且,恰巧相反,神父他自己遇到的業(yè)障和困惑卻是他自己無法解決的問題。
……
那不是現(xiàn)在應(yīng)該深究的事情。
盡管,他現(xiàn)在也正為此而苦惱。
整個教堂都只剩這虔誠的祈愿之聲空余地回蕩,沒有人打擾神父進行這莊嚴(yán)而神圣的儀式,那么這些禱告也能完完整整地進入上帝的耳中吧。
神父一邊聽著自己的回聲,一邊盡力地將自己的注意力轉(zhuǎn)至那刻在靈魂上的禱告詞的記憶上。
“主啊,求你賜我一顆如止水般平靜的心,去接納我所不能改變的事物;賜我無限勇氣去改變那有可能改變的東西;并且,賜我智慧去辨別這兩者的差異,每一天都能夠面對生活, 享受生命的每一時刻;去迎接艱難困苦,因為這是邁向和平的必經(jīng)之道,能像上主那樣,對付這并不是我們所想要的罪惡的世界,堅信上主會使正義彰顯,使一切更新,只要我順服他的旨意,我今生必得到合適的歡愉,來生與主共享永恒的極樂……”
他盡量也不去在意這些禱告詞的內(nèi)容,因為若是仔細(xì)去推敲,這些禱告詞仿佛就像是在說他自己的事情一樣,仿佛就像是他真的在向上帝苦求讓他從現(xiàn)在的痛苦中解脫一樣。
神父不應(yīng)該單單為自己祈求,而應(yīng)該為了所有的普世之人禱告幸福與平和才對。但這并不代表神父本身就不能夠得到主的救贖,他也是人類。而且,他已經(jīng)拯救了許許多多苦于無知而迷惘的人,情理上講,更應(yīng)該提前得到主的愛不是嗎?
——但就連這種想法本身都是一種罪過才對,對于神父來說則更是一種失職。
不過,只要是祈禱便可以避免讓其成為罪過。所以神父的祈禱也包含著請求上帝原諒他的罪過的用意在其中。如果是上帝的話,不管是犯下了多大的罪過,只要誠心求以寬恕,便會予其寬恕的吧。
主會聽聞,主會賜福,主會讓人去愛他人。正是抱著這樣的信仰,神父才走到了今天。與主是否真的給予了他快樂無關(guān),只是如此堅定地相信,他的所有困擾也會隨著這信仰而化作快樂。
那……問題不就來了嗎。
寬恕不是單單說出那些話就能獲得的,而是得日積月累地虔誠贊頌、嚴(yán)于律己,向他人施以美德才能得到的至寶。那么,要讓上帝原諒自己的罪過的話,他會先原諒自己什么時候的罪過呢?
是今天剛剛犯下的失職?還是昨日的小小褻瀆?還是前日對上門的迷途羔羊進行指導(dǎo)時沒讓他聽清一個字?還是沒有讓兩周前前來懺悔的信徒在一周前又來懺悔了一次?還是一個月前讓燕子叼走了主所賜予的飯食?還是一年前摔壞了燭臺?還是兩年前距離準(zhǔn)點晚了一秒才到達(dá)葬禮現(xiàn)場?
突然地,神父想到了什么事情,臉色刷地一白。
……還是說,自己想著的,最想抹除掉的名為“罪過”的東西,只有那個時候呢?
——十年前,第四次圣杯戰(zhàn)爭。
咔嚓。
神父的手中突然響起了什么異常而清脆聲音。
他依然閉著眼睛停了兩秒,之后才緩緩睜開眼睛,更低下頭一看。
在頂端穿洞,用細(xì)繩掛在脖子上后懸于黑色圣衣胸前的鐵質(zhì)十字架被他的拇指給頂斷了。
“……”
蒼白的臉失去了更多的血色,本就緩慢下來了的祈禱也隨之停了下來。
這把十字架可以說是做工非常用心的東西,雖然看上去造型很是簡單,既沒有嵌入鉆石也沒有做上什么華麗的花紋,但那淡淡的金色表層和纖細(xì)的流線都讓人非常賞心悅目。
癡癡地看著已經(jīng)斷成了“”子上還掛著的部分”以及“手中握住的只剩一根方桿”這兩個部分的十字架,神父自言自語地說道:
“吾主啊……你是想說,我已經(jīng)沒有資格讓您為我而死了嗎……?”十字架也并不是什么絕對不能壞掉的東西,對于教徒來講那也只是一個單純的顯示自己信仰的小小信物。信徒們并不指望它能給自己帶來福音,只是用它來告訴別人自己是與上帝同樣愛著世人而已。
神父當(dāng)然也明白這些事,所以他根本不是在為十字架的折斷神傷。而是在默默品嘗著,品嘗著由自己的隱瞞帶來的苦果。
是的,神父沒有向陳浩說謊,但他確實隱瞞了他知道的那些關(guān)于第四次圣杯戰(zhàn)爭東西。他確實很擔(dān)心得知了那些真相的陳浩會不會為此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而導(dǎo)致這場圣杯戰(zhàn)爭的正常運作被破壞掉,所以拒絕了向他提供前面的第四次圣杯戰(zhàn)爭的情報。
——為什么不讓他破壞?
——你明明是知道的,故意讓這場圣杯戰(zhàn)爭繼續(xù)下去,無非是……
你也覺得進行下去才讓人高興吧?
想到這里,神父便激烈地心神不寧起來。
不!那是污蔑!
他用勁地閉上了眼睛,把那些他認(rèn)為自己絕不該擁有的想法全部以意志排除出大腦。
“我怎么可能希望著那些東西……!”
他自我催眠似的說著,用響徹整個教堂的聲音。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又平靜下來。
教堂內(nèi)頓時只剩下呼吸聲。蠟燭燒了過半,光亮卻依然如初,讓教堂不至于變得伸手不見五指。
神父深呼吸了不知多少次后,終于平緩了神色。
“那些御主,現(xiàn)在怎樣了呢?”
他滿臉疲憊地抬起頭,看著教堂掛有裝飾的墻,說道。
為何現(xiàn)在才去關(guān)心那些御主呢?
——是因為“想著活著的御主們正在遭受不幸,自己卻反而覺得心情輕松”這樣的異端一般的條件反射而感到羞愧?
不,不會的,怎么可能是這樣。一定是錯覺。
他極力否定那些負(fù)面的想法,開始為他們祈福。
“嘎吱——”
突然,有人將教堂的門被推開了。外面喧囂著的風(fēng)立馬透過縫隙吹了進來,把幾根蠟燭的光給熄滅。
神父心里咯噔一下,連忙回頭看去,看見的卻是之前見過和沒有見過的那幾個御主,還有三個從者。
似乎是暫時沒有為他們禱告的那個必要了。
“……總算是活著到這里了啊!
Archer抱著Saber,Rider則由藤井有人扶著。
看著立于教堂深處的神父,背著種田遙的陳浩這樣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