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問:"什么意思?"
我一五一十的把我在無間地獄里,碰到的那個程老道的故事,全部說給了羅采薇聽。
那個沉默的中年人花費了大半生,走遍山南海北尋找救醒自己女人的辦法,又恰巧碰到戰亂,幫助了當時的地下工作者,最終倒在了1917年六月二十一日那天,被蕓女所害,在黃昏里被那一天的絕望吞噬。
他到死都沒有能再回到這里,無法實現自己的承諾。但他也不知道自己離開了不久。自己所在的村落就滅村了,可悲可嘆,確實是一個可憐人。
"原來是這樣。"
羅采薇沒有任何感動,平淡無比的說:"那里面那個被祭獻給桃花仙的落花洞女,不,女鬼有了這一層關系,應該可以搭上線。"
我嘆了一口氣,也知道小薇天生無情,不然那個村長的孫子又怎么會淪落到變成腐爛怪物的下場,說:"講道理。我一輩子都沒有想過我有這種奇妙的經歷,有一天我會在深夜一個鬼村里瞎逛,和已經死去百年的鬼兒打交道,還來回逛了十幾圈。"
我摸著黑看了看時間,五點了。
夜色里的冷風依舊呼嘯。離六點落花洞開啟還有一個小時,但我到現在卻還沒明白落花洞是幾個意思,這是湘西有名的傳說,但我卻不懂含義。
"落花洞,落的是桃花,也可以叫做桃花洞,你知道有一句話嗎?叫做桃花洞里桃花仙。"
羅采薇平淡的說:"如果猜得不差,桃花洞里,是那個桃花廟里誕生的怪物,自稱神仙,桃花仙。"
我沉默了數秒。
忽然想起了蕓女和我說過的話,自古正邪不兩立,見面不要報她蕓女的名字,原來是這個意思。
羅采薇又說:"蕓女是打算讓你去那個桃花仙那里借尸體,不知道她是好是壞,趕尸一脈都滅了,它卻一直在這里當所謂的神仙,袖手旁觀,或可能還是它和小薇滅的這個村,這個桃花仙實在不知善惡,不過猜居多不是好東西,畢竟這天地下的妖魔一般壞!"
我搖頭,說她喜歡以自己的眼光看人,這個世界上不一定都像你的這個小薇一樣讓人惡心,蕓女就不錯。妖也也是有好的。
"哼!天地怨氣成妖,大多是至邪至惡之輩,蕓女那一種,是異類,她被沈蕓的善感化。"
羅采薇冷哼一聲,說:"算了,不管是不是和這個桃花仙有關,我們現在去一趟桃花廟就知道了。"
我點頭說好。
然后我抱著這個四歲的小女娃,匆匆忙忙的趕往那個寫著"桃花廟"的屋子里,這里面傳來的織布聲竟然格外清晰。
咚咚。
我禮貌性的敲了敲門。
這村里的黑夜風很寒,敲門的聲音在冷清的回蕩,但里面仍舊是吱呀吱呀的織布聲,根本沒有理我。
咚咚咚!
我又敲門三聲,卻猛然感覺脊梁骨一寒,門旁邊的兩顆枯萎的桃樹猛然枝葉抖下,狠狠向我刺來!
我心中一寒,連忙抱拳道:"我師父程曉!"
轟!
桃花的枝椏停住,在夜里發出稀稀疏疏的聲音開始往回收去,神異無比,卻讓我直冒冷汗。
"你師傅,程曉?"
門的另外一側仍舊在織布,發出咔擦咔擦的清脆聲音,那女聲空靈而又詭異的感覺。
我連忙說:"我師傅程曉,他教我的趕尸養蠱之術,只是他......."
我沒有敢說謊。里面這個鬼光是這一手就很不簡單,把我所有的經歷一五一十的道出。
哎!
這一聲嘆息悠長,仿佛浸染了百年的滄桑,在空蕩蕩的夜里回蕩著。
里面傳來聲音,苦澀的說:"他終究還是去了,我也沒有醒來,死了變成鬼才醒又有何用?他為我游遍天下半生,我為他苦受百年孤獨,足夠了.....足夠了。"
我沉默著,這個世界上,生與死或許是最遙遠的距離。
里面的鬼魂似乎知道了我是程道長的徒兒,再沒有對我有了殺意,說:"他沒有回來,不知道他的父親年老體弱,一百多歲終究抵不過妖人的偷襲,枯死在祭祖廟里,他的兒子更被那妖物迷了心智,變成了半尸半鬼的怪物,癡心不改,至今還在等那妖人。他當時如果在,或許老村長不一定會被殺,這里又是另外一幅光景了。"
這句話信息量太大,讓我心頭轟的一聲巨震。
原來程道長,竟然是村長的兒子。那個在太歲廟里腐爛怪物的父親,我說只見爺孫,中間那一代去哪里了,原來是程道長。
他不去繼承這個湘西部落的族長,卻為了眼前的女子遠赴外面周游天下,他死在了外面,村落也全部滅了。
"真慘啊!真的好慘!"
羅采薇趴在我的懷里,在夜色外的門口中,笑瞇瞇的說。
對面沉默了好一會兒,似乎感受徹底到了什么。又說:"性格惡劣的妖物,你收服了小薇?"
"正是,我收服了一只小薇。"我點頭,連忙捂住這個羅采薇的嘴巴,免得她又亂講話。
那門另外一頭的女子卻沒有說些什么,沉默了一會兒,說:"你們是為了對付那個開燈的人吧?他是很厲害,全盛時期我們村里,也需要兩三個村民兒才能對付,現在我們都變成了鬼。一起上都不是他的對手。"
兩三個村民才打得過?
我忽然沉默著,心中無語。
心說你們全盛時期是很厲害,但是擅長作死,沒事養蠱就完玩大的,養搞出了一個妖魔小薇,又搞出一個什么桃花仙的。
"你去祭祖廟那里看一看,父親手里有我們村里的寶貝,尸蠱筆,可控制天下大部分尸蠱,你取來,或許能控制父親打贏那人。"
父親?
我知道她指的應該就是程老道的父親,就是這個趕尸村的村長,聽她的口吻,果然沒死,和他孫子一樣,只怕變成了什么驚天動地的怪物。
這村的人果然可怕,強悍的道行讓他們死后魂都在殼里,再加上這里的地勢,連陰陽無常都勾不走。
"穿上我的皮去吧,不然進去就要被父親殺掉。特別是那個小薇兒,你別進去,以父親死前的怨念,你進去必死。"
這時,里面的女人倒也沒有多說什么。忽然寒風一陣,門忽然打開,隱約看到一個美麗的人影在里面織布。
呼啦啦。
那人影像是剪影一般,外面的冷風兒一吹,竟然軟趴趴的變成了一張美麗女人皮。連帶她在織布機上的那一沓白布,全部緩緩隨風飄到了我的手上,竟然還帶著一根古樸的桃木發簪。
"我這些年織的布就送給你了,我的魂躲在發簪里,把我帶給那個蕓女。讓我也進入那地獄里,求她讓我在那個日本女人身上,哪怕那里的他不是真人,我也想和他在一起,無間地獄,挺好的。"
這聲音落下。
整個村子都在再次陷入死寂之中。
我沉默了一會兒,一言不發的認真把發簪守好,這對苦命人,以及我當初欠下程老道的承諾,拜師之恩,我都必然要把她帶回去。
這時,我感慨完畢看向那一沓布。
厚實柔軟,細膩圓潤,如同世界上最精致的雪白布匹,但仔細看去,上面竟然還有一根根人的毛孔痕跡,我嚇得連忙把那沓布扔下,一下子就跳了起來,說:"人...人皮??"
"你干嘛?"
羅采薇瞪大眼睛,她連忙伸過粉嘟嘟的嬰兒小手接住布匹,一副不識貨的眼神看著我。
她滿是心疼的在那人皮上撫摸著,興奮的說:"人家織了一百多年的人皮兒,都是天大的寶貝,寸皮寸金,別浪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