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柳無力地掛在菜畦邊上,隨著似有似無的風來回搖晃,最新抽出的嫩芽拂在菜畦欄桿上面,就像是枯枝新長出的嫩葉,忽然,不知從什么地方出來一陣無根風,嫩葉向著籬笆外飄去,那剛剛新長出嫩葉的欄桿便再次成為枯枝。
洛明軒與云濤兩人策馬揚鞭,一路狂奔。洛明軒忽然覺得豁然開朗,往日壓在心頭的大石不知不覺忽然落下,他騎在馬上,不禁回頭看了一眼,然后轉過頭去,這次離開,就可能再也不回來了。
陳清晗依然沒有走,她看到洛明軒的回頭,心中那份堅硬的外殼終于破裂,只剩下那柔軟的所在,頓時,她淚流滿面。原來,并非是相逢一笑泯恩仇,而是哭得出聲。
……
到了茗山之后,洛明軒沒有立即上山,而是走到了自己長期居住的山下木屋,他又想起了茗山凹的那些村民。
為了讓洛明軒痛苦,陳威殘忍地殺了趙吉祥一家,趙吉祥一家的滅門,卻像是給茗山凹的居民極大的鼓舞。因為洛明軒是趙吉祥一家請來的,最大的木屋也是洛明軒建的,趙吉祥一家居住,沒有人能說出個“不”字,但現在村長已經戰死,趙吉祥一家也沒有機會住了,那間最大的房子就成了無主之物。
因為趙吉祥的老婆把房子很多空房間租給了外鄉人,所以他們名義上是這座房子的主人,但因為這座房子又是茗山凹的居民自己建造的,怎么能允許別人酣睡?
終于,茗山凹起了一場大火,那象征著富饒的房子燒毀在了這場煙火之中。這一天,很多人過來看這場盛大的晚會,有人歡笑有人哭,或許多少年以后還會有人記得這場大火,但再也不知道那座曾經住過的那個人……
……
洛明軒坐在石室之中,閉上了雙眼。曾經的一切的一切在腦海回放,那些人,那些事,或喜或悲,都慢慢地濾過,他平靜地就像一座會呼吸的石像,一切都像是別人的故事,他就像他曾經對柳煙兒說的一樣:“我只是一個過客”。
還是想起了柳煙兒,想起了這個漂亮懂事的女孩,駐足于風月之中,依然出淤泥而不染,截然獨立,洛明軒平靜的表情終于有了一絲動容,因為同樣還有一個好女孩值得他停下來,但終究陌然。
……
“你認為這樣做的對?”孫嵐看著眼前的間石室,有些擔憂地問道。
“明軒的路太過曲折,每一步都可能是錯是對,有時候停下來或許反而是前進。”多日的憂慮,讓張沌看起來憔悴了許多。
“或許吧!”孫嵐挽住張沌的手臂接著說道,“明軒的事現在告一段落了,眀業城的事卻正是煩心的時候,你整日殫精竭慮,能吃得消嗎?”
“沒事!而且混生也一直在幫忙,這段時間過去,明軒出關,也是一大戰力。但畢竟他很多事還不熟悉,我現在應當把一些瑣事處理一下。”
“要不要我幫你?”
“劍封了就封了,就不要讓它出世了。”張沌笑著看著孫嵐說道,“這些男人的事就讓我們男人處理吧,放心吧!”
“當年就不該聽你的把‘百煉’封掉。”
“當年的事就不要提了,況且那把劍煞氣太重,哪里是女子的應該用的?”
“就你的講究多!”孫嵐笑著說道,“也不知道沅兒在眀業城聽不聽話,這丫頭這么久也不知道寫封信回來!”
“哼!不說起這丫頭我不生氣!年紀不大,膽子倒不小,居然仗著自己學過幾天道法就不知天高地厚地去占關明月的場子。”張沌佯怒道。
“還不是隨你的性子?”孫嵐撲哧一笑,笑著說道,然后面上的笑容忽然斂去,擔憂地問道,“那關家的人能放過她,她現在沒事吧?”
“她能有什么事?倒是難為了混生幫她收拾屁股。”
“那把她叫回來?”
“她哪里肯回來……”
……
時間一過就是兩年,古城的人口越來越多,古城也不斷成長,由原先的中型城市向著大型程十發發展。古城原先的小街也變成了熱鬧的街市,兩旁擺在門外的攤位,現在也換成了地道的店鋪。因為古城歷史較短,古城人學習能力很強,對新來的事物接收很快,一些別的大型城市難以找到的東西,這里卻時常可以看到。
或許是錢家出了個仙人的緣故,錢家的生意越來越好,甚至原先關掉的店鋪重新開張,還在相鄰的城中開了數家分店,錢家儼然成了古城中難得的大戶。
錢家的大門換了三次,但錢云還是覺得小了,家里的丫鬟傭人新添了數次,巨大的府邸依然讓人覺得空曠。家里的房間也裝修了幾次,描金的柱子窗戶到處都是,說是富麗堂皇絕不為過,任誰都說不出毛病。
錢云坐在臥室中,把手中的賬本放在桌子上,當年壓壞的木桌已經重新修好了,一切的擺放與五年期沒有任何區別,錢家幾乎所有的房子都已經翻新過,只剩下兩間沒有動,一間便是這間他自己住的臥室,另一間便是錢懷瑜的房間。
五年已過,錢云卻絲毫不顯得老,反而看起來越來越年輕。不知是不是看夠了每天都盈利的賬本,錢云站了起來,一時卻不知道該去哪里,最終,他還是把手背在后面,從西門走了出去。
街道右邊,有一道樸素的大門,與這繁華的街道極其不協調,門上的油漆不停地剝落,現在看起來就像是賣炭翁干裂的大手,觸目驚心!大門左右兩邊的墻上是黑色的城磚做的,現在卻已經坑坑洼洼。
這樣的建筑與它左邊錢家華麗的建筑形成了極其強烈地對比。
如果沒在意到那陳舊大門上面的同樣陳舊的牌匾,沒有人會知道這里便是名盛一時的洛學士的府上。
洛瑞坐在書房之中,人卻不停地打盹,手里的書掉了也不知道。他的頭發同樣是黑色,但臉上卻溝壑縱橫,那些皺紋讓他看起來就像已過花甲。與錢家不同,洛家越來越落寞,當年的那些下人大多被洛瑞放回,丫鬟環兒也早已嫁人,新買的丫頭待在這里也有了一年,同樣許了人家。
院子中的花園也已經荒蕪,除了一棵一拳粗的杏樹因為洛老夫人時常打理還顯得有些生機。偌大的洛家,卻因為洛明軒走后而家道中落……
錢云輕輕走過去,撿起地上的書放在桌子上,五指上的指環直晃得人眼花。
錢洛兩家,自從兩家子嗣都跟著紫蘆走后,錢云與洛瑞反而比以前更加熟絡,錢云沒什么事的時候,就喜歡來洛家坐坐,說說話也好。
不知是不是聽到了動靜,洛瑞忽然驚醒,看到是錢云之后,揉了揉眼睛,嘴張了張,似乎是想喊丫頭上茶,最后還是沒有開口,自己倒了杯茶放在錢云面前。
錢云端起杯子,放在嘴邊抿了一口,發現茶水已經涼了,于是又把杯子放下。
“這么大個家,怎么就沒有個下人?”錢云奚落道。
“我們洛家家小,比不得你錢老板家大業大。”洛瑞說道。
“早說送十幾二十個下人給你,你偏不要,你看看你現在的院子,太簡陋了!”
“君子居之,何陋之有?”
“早就聽說讀書人迂腐,我一直不大相信,現在算是長見識了。”錢云拍著椅子坐了下來。
“你這賬房先生不在家看賬本,專門來我這奚落我家院子的?”洛瑞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然后看了一眼錢云的杯子,發現他根本沒喝,也不在意,把自己的杯子又續上。
“你洛大學士不是同樣在打盹,書掉了都不知道?”
兩人都沉默,窗外院子中的花園中,花樹大多都已經枯萎,那唯一的一顆杏樹,開花也不是這個時節,倒是上面的樹葉不時落兩片下來……
“你說這懷瑜、明軒這兩個小子難道就真的不想家嗎?”錢云嘆著氣問道。
然而饒是洛瑞讀了很多書,他也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他們真的不想家嗎?
“或許是想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