勝利的呼聲傳到了嚴城,久違的勝利瞬間就喚醒了沉睡的百姓,經過多次波折的城民本好不容易可以睡一個好覺,卻紛紛無眠。
這一天,嚴城比新年還熱鬧三分,徐沭軍隊進城的時候,無數百姓紛紛走出家門,走到街頭,把自己認為最好的東西送個這些可愛的人。
站在樓上的瓔珞,忽然笑了,這是她自從陳戒死后,第一次真正的笑,釋然,解脫。
秦賀撫著徐標的手大笑,當即下旨,大赦天下。
……
荒山之中。
陳清晗一把推開洛明軒,奔跑到陳威身邊,卻發現陳威的身體已經開始發冷,她不停地用雙手摩擦陳威的手臂,卻發現怎么都無法幫他焐熱,淚水混著雨水,從臉頰上緩緩流下。
陳清晗抱著陳威,緊緊地摟在懷里,近乎夢囈道:“我從小就沒有娘,只有哥和爹,哥很疼我,爹也疼我,但不知為何,哥哥與爹總是處不好,爹爹也不喜歡哥。后來,哥走了,去邊疆了,這樣也好,爹爹不再生氣,我也不會看到哥苦悶……”
說道這里,陳清晗忽然笑了,只是淚水掛在臉上,說不出的心疼,洛明軒轉過臉去。
陳清晗接著說道:“你不知道,哥回來那天我有多開心,我把我的心事都告訴他,可是爹還是不高興,但我知道爹其實暗地里也開心了很多……”
“哥死了,父子相殘,誰能了解這樣的痛苦?”
陳清晗抬起頭,看著洛明軒,洛明軒卻始終不敢去看陳清晗那幽怨的眼睛,但他知道,陳威成功了,他成功的將仇恨轉嫁到了陳清晗身上,但這樣是不是對清晗太過殘忍?
“現在爹也死了,我沒有一個親人了……”
說著,陳清晗扶著陳威站了起來,她一把抓住頭上的玉簪,扔在洛明軒身前:“這個,還給你!”
“他究竟犯了多大的錯,你就不能饒恕他一次?”
洛明軒心中猛地一滯。
玉簪落在山石之上,立刻碎裂,然后彈起,再落下,洛明軒閉上眼睛,任由雨水從臉上滑過,這樣,誰都不會知道,這究竟是雨水,還是淚水。
陳清晗走了,洛明軒還在這里站著,一直站了很久,他不知道雨是什么時候停掉的,他只是盯著地上的玉簪。終于,他慢慢蹲下來,撿起地上已經斷裂的簪子……
……
張沌站在山上,依然如往日一樣,雨水自然而然地從他身邊繞過,孫嵐撐著傘走了過來,嗔道:“又玩這種小把戲!”
張沌微微一笑,隨即嘆了口氣。
孫嵐仿佛知道他要說什么,于是說道:“可惜了這些孩子啊!我去走一趟吧。”
張沌沉默片刻,說道:“也是時候了,明軒心魔一日不除,便是一日禍患,而這接二連三的打擊,誰都不知道他還能撐多久。”
……
陳清晗失魂落魄,偌大的陳家,現在只剩下她一人,她又該走向哪里?就這么毫無目的地向前走,不知不覺又回到那座舊廟前,此時的柳枝已經垂到了地面,被濕泥黏在地上,只能擺動中間的枝條,菜畦之中,不知是誰種了不少蔬菜,但在這暴雨之下,一棵棵東倒西歪。
陳清晗站在那里,忽然,舊廟的門打了開來,從里面走出一個出塵的婦人。
婦人看似普通,卻自然而然帶著一股淡然的氣息,讓人一見到就覺得親切,這不是孫嵐又是誰?孫嵐也看到了這個漂亮又顯得狼狽的女孩,微笑著向她招了招手,陳清晗走了過去……
“我心里苦……”陳清晗撲在孫嵐懷中失聲痛哭。
“好孩子,我知道,我都知道……”
“哥與爹都走了,現在,就剩下我一個人孤零零地……”
“你哥也是個好孩子,他能為自己而戰,雖然走了,但他完成了自己最熱愛的事情。世間有那么多身不由己的人,真正能為自己去死的能有幾人,你應該為有這樣的哥哥驕傲才是。”
“爹呢?他死在了我最喜歡的那個人手上。”
“那你想報仇嗎?”
“我……”陳清晗想不出結果。
“傻孩子,你哥雖然死得其所,但你爹始終有個心結,這個結自從你哥哥離開就已經存在了,饒是你爹智慧過人,也難以解開這個心結,于是他就想把一切都給你哥哥,然而,陳戒終究不是陳威,他選擇極端的方式勸你爹回頭,這何嘗又不是一種孝?這個時候,你爹選擇離開何嘗不是一種解脫?”
陳清晗沒有說話。
孫嵐微笑著說道:“他們都已經解脫,為何你還不能釋然?”
僅僅三言兩語就化解了陳清晗心中的自責,茗山之上,確實都是妖孽!
聽完孫嵐的話,一連數日殫精竭慮的陳清晗才感覺到深深的疲憊,這是一種由內而外的累,不知不覺中,她就在孫嵐的懷中睡去,孫嵐微微搖頭,小心地用手梳理著陳清晗的頭發。
……
三日后,鎮山岳忽然發來戰報,高隆大軍終于退去,大軍即將回歸。
又過了四日,嚴城外沙塵遮天蔽日,鎮山岳、鎮山河兄弟回歸,嚴城萬人空巷,好不熱鬧。
而就在全國百姓都在慶祝戰爭順利的同時,鎮家卻掛起了白幡。
瓔珞郡主打扮的極美,穿著一身大紅嫁妝,從樓上一躍而下。
……
幾乎是同一天,虞國傳出國師因為殫精竭慮,體力不支,因病過世了。舉國哀痛!秦賀依照徐標的意思,沒有將他火化,而是將棺槨放入了春江江水之中。
隆重的葬禮舉行完畢,城民沉默的離開,這時,棺槨已經順流而下數十里了,忽然,棺槨之中傳出幾聲異響,接著,徐標坐了起來,然后摸出懷中的三個玉瓶,對著嚴城方向點點頭,然后也不回,直接順江而下。
……
洛明軒坐在聚月樓飲酒,一杯接著一杯,不多時,桌上就堆了四五哥酒壺,這時,鎮赫一臉憔悴地走了過來,也沒有遵循洛明軒的意見,直接摸過桌上的一壺酒,對著嘴狠狠地灌了下去。
直到這壺酒快要見底,他才停了下來,慘淡的笑道:“她比我勇敢的多。”
洛明軒知道“她”是指誰,沒有說話,把手中酒壺提起來,對著鎮赫說道:“喝酒!”
他們身后,一個穿著樸素的百姓正在柜臺處,和伙計商量一個雞腿能不能少收幾個錢。
……
這一日,李家忽然走進來一行人,領頭的是一個太監,手里那這圣旨面帶笑容,然而喊了數聲,卻沒有一個人應聲,找了半個時辰,依然沒有發現一個人。
李敖走在路上,不停地晃著手指,嘴里哼著小曲,慢慢地向前走。在鎮家回來之后,他就已經偷偷遣散了家里的家丁下人,自己悄悄走了出來,沒有一個人在意到這個曾經在嚴城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小相爺,會自己一個人走在這個繁華的街道上。
嚴城之南,有數十戶人家,但因為這次戰爭,早已十室九空,李敖徑直來到一戶人家,自然而然地走了進去。
只見前丞相李甫正在啃一個雞腿,看到李敖進來之后,把桌子上的另一個雞腿遞給他,含糊地說道:“找了好幾個人,才肯替我去聚月樓買,你嘗嘗,好久沒有吃到這么好吃的雞腿了。”
李敖也沒客氣,接過雞腿就撕咬起來,仿佛這雞腿確實比從前的山珍海味要可口的多。
不多時,李甫放下手中只剩下骨頭的雞腿,一邊摸著嘴,一邊問道:“東西帶了沒有?”
李敖拍拍胸膛,里面忽然露出一張紙,卻是銀票的一角。
“好小子!果然虎父無犬子,比你爹我還敢貪!”
李敖嘿嘿一笑。
待李敖吃完雞腿,父子兩人好好地梳洗了一番,然后李敖背起李甫,向著遠方走去走去。走了數十步之后,李甫忽然叫李敖停下,兩人回頭看著嚴城城墻。
“這一走可能就再也不會回來了。”
“嗯。”
“三十年了!”李甫感嘆道,然后搖了搖頭,“走吧!”
“好!”
“這一次去哪?”
“哪里熱鬧去哪!”
“那去眀業城?”
“好!”
……
離開就是一種選擇,現在已經到了選擇的時候了。因為不想云濤牽扯進這場戰爭,洛明軒把他放在荒山之中,讓他自行修煉,以此靜心,云濤雖然沒有出山,但對山外的一切都了若指掌。
“你決定了?”洛明軒問道。
“決定了。”
“這次離開可能就再也不會回來了。”
“那就不回來吧,這里的一切,善惡對錯,我看到了,也不愿再去看了。”
“好!”洛明軒拍了拍云濤的肩膀,這段時間,他已經看到了云濤的成長。
……
與張沌約定的半月轉眼就到了,洛明軒騎在馬上,對著前來送行的鎮赫與秦賀說道:“都回去吧。”
鎮赫抱拳道:“走好!保重!”
“保重!”
于是他揚鞭疾馳而去。
城南小山之上,孫嵐與陳清晗站在上山,陳清晗穿著一身白衣,起色比之前幾日要好上很多,只是面上還是冷冷的。她們二人已經站在這里很久了,孫嵐知道陳清晗為什么要站在這里,所以她陪她站著。
終于,兩匹馬快速出城,云濤一馬當先,在前面疾馳,洛明軒跟在后面,經過破廟之時,洛明軒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看到這里,陳清晗忽然笑了。
這難道不是最好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