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德打開里面一扇木門,自己帶頭走了進去。這個房間應該是官兵臨時休息的地方,有一張簡陋的床,還有幾把木質的凳子,吳德自己在床上坐下。
“陳家發生的事,想必五叔早已知道了吧?”云濤面帶嘲諷的問道。
“這么大的事,我怎會不知道?”吳德也沒反駁。
“那吳叔就沒想過幫幫陳家?”
“我不過是個小小的城官,人微言輕,就是想幫又有什么辦法?”
“吳德!你他媽老糊涂了吧?陳家當年怎么幫你,你現在就知道在這里擲骰子?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孟炎顯然沒云濤那樣的好脾氣,大聲罵道。
吳德依然很平靜:“你怎么知道我沒有想過辦法?但對方是李孝,李孝是誰?當朝丞相,我一個小小城官,拿什么和人家斗?”
一直沒有說話的洛明軒看著吳德說道:“我們今天來并不是來責備你,而是有事要請你幫忙,還希望你能夠如實回答。”
吳德低著頭看著腳尖的泥土,沒有說話。
“你可知道嚴城哪家軍營里丟了許多兵器,或者是否有人報損了一大批軍械?”
聽到洛明軒的話,吳德猛地抬起頭,看著洛明軒說道:“最近確實有一批軍械換回,大概有四千多,是邊境送回來的,只是只有一張字句,卻沒有人見到一件兵器。”
洛明軒三人大喜,急忙問道:“不知是哪部邊軍的軍械?”
吳德看了他們一眼,搖搖頭說道:“告訴你可能也沒什么用,是鎮山河帶的兵。”
三人都沉默下來,誰都知道鎮家與李家二十年來,一向不合,在朝廷分庭抗禮這么多年,鎮家不可能配合李家演戲。若是李家強行把軍械留下,以鎮家治軍的嚴謹,不可能善罷甘休,所以必然鬧得滿城皆知,而現在鎮家卻平靜的可怕。
洛明軒也沒想到事情最后又牽扯到了鎮家,但無論如何,有線索就是好事,只是自己應該去鎮家走一趟了。
翌日,洛明軒前往鎮家。因為曾經來過一次,洛明軒很快就來到了鎮家的門外,鎮家依然是嚴城的龐然大物,蟄伏在這座城的一角,似乎隨時會起來咬人一口。
雖然是冬天,鎮家所在的地方仍然一片青翠,其風景,甚至與茗山都有些相似。
鎮江仿佛知道洛明軒要來,洛明軒剛到門口,就有人走了出來,帶著他進去。
依然是那兩間如同棺材一樣的石屋,依然有一棵半死不活的老樹,依然是一張躺椅,同樣依然有一個老人,躺在躺椅之上,似乎在看朝陽,只是閉著眼睛。
一進這座小院,洛明軒就感覺到了一股死氣,盤繞在這株半死不活的老樹的枝干上,但洛明軒知道這死氣并不是來自與老樹,而是樹下的這個人。
如果不是情非得已,洛明軒真不愿提及陳家的事,而是陪著這個老人聊聊天,說說閑話。
洛明軒腳步很輕,但鎮江依然感覺到了有人進來,幾十年過去,他還是一樣的謹慎,洛明軒忽然想起茗山凹的村長,不知道這個村子怎么樣了。
鎮江看到洛明軒進來,示意他坐到自己身邊,洛明軒走了過去,自然的搖起躺椅。有人說老人就像小孩,要哄,洛明軒現在就像是在哄一個小孩。
“聽說小友早就回來了,怎么今日才想起來看看老朽?”鎮江慢慢的說道,嘴唇起伏牽動了臉上皺紋,這個老人老的只剩下一雙眼睛與智慧。
“鎮國公明察秋毫,這幾日忙的事想來也瞞不過鎮國公吧?”洛明軒說道。
“確實,你的事總有人會過來告訴我。能讓人這么關注的,嚴城現在只有兩個人了。若是二十年前,老夫或許還能與你們比一比,哈哈哈!”鎮國公笑道,然后就開始咳嗽。
洛明軒輕輕拍了拍鎮江的背,說道:“想來國公年輕時也曾冠絕嚴城?”
“二十年前誰敢說冠絕嚴城?且不說別人,光是四位王爺,也壓得別人喘不過氣來。”鎮江指了指樹下的石桌,石桌上有幾只茶杯。
洛明軒端起一個茶杯,遞給鎮江。然后問道:“鎮赫鎮兄呢,怎么許久沒有見到?”
“嚴城突然出現這么多俊杰,對那小子也是一種激勵,現在他正在看書練功吧。”
洛明軒知道鎮赫已經被軟禁起來,但他也不點破,然后又問道:“陳家的事,國公沒有去看看?”
“有李丞相在,老夫何必去湊那熱鬧?”鎮江用蓋子小心的蕩去茶水中的茶葉,淺淺地抿了一口。
“但那畢竟是兵器,論起兵器,誰比國公知道的多?”
“老了,這些東西很多年都不曾見到了,怎么還敢說自己很了解?”
“國公不怕這兵器出自鎮家?”洛明軒終于把自己想說的話說出來。
鎮江突然抬頭,用他深邃的眼睛看著洛明軒,洛明軒同時平靜地看著他,并沒有絲毫尷尬。
鎮江笑著搖搖頭:“絕無此事!誰都知道我鎮家治軍極嚴,若是有丟失兵器,必然會有人稟報,既然沒有,那么就不會發生這些事。”
洛明軒也搖搖頭,端起茶壺,給鎮江續上一杯水,說道:“國公也說自己很多年沒見過兵器了。我也相信鎮江軍紀,但若是丞相向底下的人借呢?”
“丞相不管軍務,要兵器作甚?”
“不是丞相要,而是丞相和另一個人有著同樣的目的,另一個人想借這兵器一用。”
“這天下除了皇上,誰還能指使李丞相做事?”
“國公知道我曾去過茗山。在茗山,可以見到很多奇怪的人。”
鎮江不再說話,他知道這些奇怪的人是什么人,他們要是想要李孝做事,不過是動動嘴唇的事。
洛明軒繼續說道:“而且國公真的了解李丞相嗎?”
鎮江沒有說話,而是等著洛明軒繼續說下去。
“有人猜測李孝或許是李家的人,難道國公一點都不擔心?”洛明軒笑著問道。
任何一國都會有數家土族,這些土族不管是人力物力都是世間一等,哪怕有些家族落敗了,在其他家族看來,也是高出他們一頭。
虞國本也有數家土族,現在只剩下兩家,春陽秦家,現在的皇姓,云城墨家,商賈第一世家。而春陽李家,在二十年前也是赫赫大家,說出的話,饒是當時皇帝也得三思才會回應,但二十年前,秦家起兵,直接破了李家。
洛明軒所說的李家自然是二十年前的李家。
“猜測永遠只是猜測,沒有證據的事,老朽也不敢說啊!”
洛明軒點點頭:“話已帶到,在下還有別的事,不敢久留,這就退下了。”
洛明軒走出小院,在門口停下,背對著小院說道:“國公有時間多進進宮,現在不見,以后或許再也見不到了。”
說完,再不停留,直接走了出去。
鎮江一直看著洛明軒走出去,直到再也看不見才收回目光。
“去查!徹查!日落之前,給我答復!”鎮江說道,“派人告訴鎮山河、鎮山岳,他們要是不能干了,就把身上的盔甲給我脫下來!”
鎮江說完,就不停咳嗽,一直咳嗽,洛明軒最后一句話揭開了他心中的痛,他何嘗不知道皇上病重,可能時日無多,他自己也老了,人越老就越怕,他不敢進宮啊!
洛明軒早就知道為何皇上把鎮家建在這嚴城之外,他想保護鎮家,也是提防鎮家,鎮家做的事太多了,皇上不得不防。而很多事是放不下的,所以很多事只是隔著一張紙,只要有人捅破了,那些看似不能做的事也變得簡單的多。皇上與鎮江都有自己的驕傲,所以洛明軒做了這個捅紙人。
……
“洛大哥,鎮家怎么說?”一見到洛明軒進來,云濤急忙問道。
“鎮家不信那是自己丟失的兵器,不過我想,最遲明天早上,一切就會有答案了。”洛明軒說道。
明天或許一切都不一樣了。
鎮江很多年沒有動作,在嚴城低調的就像是虞國的皇宮,深藏鬧市之中,但沒有人敢小覷鎮江的手段,一旦他動起來,整個虞國都得動上一動。
洛明軒剛走出鎮家不過半個時辰的時間,先后有四位一品大員來到鎮家,走進了那個小院,隨后諾諾而退,接著,不停有奔馬來到鎮家,停留片刻,又從鎮家離開,堅實的石頭地面,一日只見卻積起厚厚一層塵土,可見人馬之多。
嚴城各地,只要有軍隊的地方,大到禁軍首領,小到巷道巡夜,各種消息源源不斷地送到鎮家,送到那座小院之中。鎮家小院中傳出的罵聲比以往數年加起來還要多些,而比這些罵聲更多的則是咳嗽聲。
洛明軒站在胭脂香的樓上,看著樓下不斷往來的人馬,然后又看了看遠方。
李孝難道真的一點都不怕,他又會有什么動作?
或許鐘靜王也要出來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