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傅踽行真讓林宛白去了公司。
朝盛的商務大廈位于城北商業園區最偏角的位置,與傅氏集團隔了三四條街,傅氏集團位置商業園正中心,顯示著它在北城獨有的地位。傅氏家族占據第一的位置好多年,到傅昌俊的手里已經是第三代。
雖說現在名頭上仍是傅家最大,可歸根結底,傅踽行是梁家人的種,大起大落三次的傅氏,也算是徹底終結在了傅昌俊的手里。
林氏不在這邊,林氏的商務大廈在城中。
車子在高樓林立的街道上行駛,車子一路開,轉彎進了輔道,遠遠就看到朝盛的標志,十分醒目,公司大門口的裝修還挺氣派。車子繞過中間的花壇,在大門口停下。
秦光和梁溪就站在門口等著,見車子停下,秦光上前給他們開了門。
林宛白露出標準的笑,大方的下車,昨天她就準備好了今天要穿的衣服,讓蓉姨熨燙整齊,黑色的西裝加淺藍色的襯衣,腰身掐緊。身材盡顯。
襯衣領頭的扣子解開兩顆,隱約露出鎖骨,脖子上掛著一條細細的銀色鏈子,小而精致,襯托了白皙的膚色。
九分的褲子,配著一雙高跟鞋,盡顯修長的雙腿。
現在天氣冷,外面搭一件深灰色的尼大衣。
她僅畫了個淡妝,頭發簡單扎起,干凈利落。
乍一看,是個干練的女強人。
她從車上下來的那一瞬,秦光都差一點被她這氣勢給怔住,她身上的那種氣質是自小養成的,是旁人想學都學不出來的。
她微笑著,非常禮貌的同秦光打了招呼,而后目光越過他,看向站在后側的梁溪,對著她微微一笑,點頭頷首。
梁溪扯動嘴角,回以一笑。
林宛白說:"傅踽行被小寶纏住了,只讓我自己過來,他說這邊都已經做了安排。我只帶了一個人。"她說著,側身招了一下楊汝月,介紹道:"這是我的私人助理楊汝月。傅踽行同意讓她跟著我一塊過來。"
秦光點頭,"那我們先上去。"
"好。"
隨后,秦光帶著她進了公司大門。
這個時間已經過了上班高峰期,前臺的姑娘顏值很高,整齊站在那里,秦光給他們介紹了一下,她們便齊齊的喚了聲,"總裁夫人,好。"
進了專屬電梯,林宛白說:"小叔對公司的精神面貌要求還是挺高的,從進公司看到前臺,就感覺出來公司內部對職員的要求。"
秦光說:"梁先生注重內外兼修。"
她點點頭。"來之前稍微做了點功課,小叔確實是個很出色的企業家,怪不得他三十五歲那年事業受挫,還能再重新站起來,把朝盛做到今天找那個地位,并不只是運氣而已。"
秦光有些自豪,笑說:"那是自然,誰也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夠成功的。"
電梯直接抵達董事長辦公室,雷森就在電梯門口等著。
電梯門開,乍一看到林宛白,他也被驚艷了一下,愣了好幾秒才收回視線,垂著眼簾,"夫人。"
"嗯。"
林宛白先是環顧了一圈,辦公室很大,會客與辦公分開。辦公桌是紅木的,桌上沒什么擺設,就簡單的電腦和一些文具用品,后面整墻是書柜,林林總總放著一些書籍。
墻上掛著一福字,是梁鈺盛自己寫的。
天道酬勤。
會客室就更簡單,紅木的桌幾上放著一套茶具,簡易的沙發,后面揚著一缸魚,窗臺下放著盆栽。
不知梁鈺盛信不信風水,這些擺設是否經過風水師傅指點。
林釗威倒是有些信的,曾經在家里擺過風水陣,是想要家宅平安的。
然而,現在看起來,這風水師傅是不太靈。到底是沒把家里的妖魔鬼怪壓住。
秦光說:"我與梁先生商量過了,之后由我和梁溪幫你分擔工作,也好減輕你的心理負擔。"
她欣然答應,"小叔是為了我著想,畢竟這么大的公司,談的都是上億的生意,要真交給我確實不能放心,我也真的沒法承擔損失。有你們在旁邊幫著,我自是再高興不過了。"
"梁先生也說了,你是林釗威先生的嫡親孫女,必然是跟其他人不一樣,生意上一定是繼承了老先生的精神,由你來掌管公司,他還是很放心的。"
林宛白笑,打趣道:"小叔可真是我外公的死忠粉。"
秦光聞言,也跟著咯咯笑起來,氣氛十分融洽。
說完該說的,秦光便跟梁溪一塊先出了辦公室,先讓林宛白自己適應一下,簡單了解總裁辦的人。
下午則帶她去各個部門看了看,前三天,她幾乎每天都在了解公司內部的結構和人員。
其實沒多大意義,等了解完這些,秦光又搞了一些歷史資料過來,要她看以往那些重大項目的成功案例,說是可以學習經驗,迅速提高。
林宛白什么也不說,一一應下。
上了一周的班,林宛白什么都沒做,光顧著看案例了。
她的辦公室十分清凈,楊汝月每天都能坐在藤椅上睡個午覺。十分悠閑愜意。
這天,林宛白收到了A中來的信息,說是她的設計被采納了,給了時間和地點,約她詳談細節問題。
林宛白一下子沒反應過來,又重新看了一遍之后,才后知后覺是自己的設計被采納了。
她很高興,輪著椅子轉了一圈,正好被過來給她添茶的楊汝月瞧見,"什么事兒啊,這樣高興。"
林宛白揚揚眉,說:"我的設計被采納了,三天后讓我去A中跟他們領導詳談細節。"她突而來了信心,"這么高興,晚上請你吃飯。"
正說著,辦公室的門被人叩響。
兩人立刻斂了笑,楊汝月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林宛白咳了一聲,正了聲色,說了聲進來。
緊接著,便瞧見梁溪推門進來,面帶著微笑,朝著她走過來。
可林宛白卻覺得她不懷好意。
"有事?"
梁溪說:"今晚上有個飯局,需要你跟著一塊。"
"什么飯局?"
梁溪說:"城東有一塊商業用地想改成住宅用地,請相關人士吃個飯。"
林宛白并沒有立刻應聲,只道:"可這事兒我從未參與過,這樣貿然跟著你一塊去應酬,怕是會拖你們的后腿。"
"你的身份擺在這里,就是需要你去那里坐一坐。你晚上有其他安排?"
"安排倒是沒有,我給傅踽行說一聲。"
"好。我等你答復。"
她說著就先出去了。
林宛白著過她的道,知道她對自己不會那么友好,這應酬肯定有詐。
不過她要是真敢使詐倒也好,如此還能省去不少功夫。
她給傅踽行去了個電話。
這人最近是愜意,日日待在家里陪孩子,早上偶爾會送她來上班,中午偶爾來給她送飯,傍晚又偶爾過來接她下班。
沒個章法,隨心所欲的很。
"喂。"他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剛醒。
林宛白:"你今天怎么睡那么遲?"
"傅林笙沒叫我。"他腦袋靠在沙發扶手上,一只手蓋在眼睛上,還未徹底清醒,他比較難得能睡那么沉,"怎么了?公司里有事兒?"
"晚上不回來吃飯,有個應酬說是要我去坐坐。"
"嗯。讓雷森跟你一塊去就是了。"
"知道。"
"還有個事兒要告訴你。"
"嗯。"
"A中的項目我通過了,他們給我發了信息,讓我三天后去跟他們詳談細節。"她沒有掩飾喜悅,言語間透著高興和興奮,像孩子一樣。
她這人打小就沒有受到過什么挫折,一直以來這人生也算是可以說得上一帆風順,只在追求傅踽行的道路上受到一點挫折,不過這點挫折,反倒是讓她越挫越勇。
就好像小說里的那些霸總一樣,所有人都喜歡你,唯獨他不,就顯得格外的特別,就格外的放在心上。
然而,所有的記憶恢復以后,再回頭看,那點挫折又算得了什么?
初中的遭遇,加上傅踽行給她的沉重打擊。
林宛白不得不承認,她的自尊心和自信心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擊。
她再不是當初那個自信驕傲的林宛白了。
再回頭。才發現自己根本就是一無是處,那些優秀的光環,不過是林釗威帶給她的。
以前仗著自己的身份地位,有恃無恐,一門心思都撲在男人身上,若是將這心思都用在工作上,說不定也能闖出自己的一片天。
到了如今,她是毫無信心。
初初拿到A中這個項目的時候,她的腦袋是空的,空白一片,什么都想不出來,能想到的都是黑暗面的東西。他們所說的什么天賦,什么優秀,那些都已經與她沒關系了。
她現在就是個空殼。
幾乎沒有什么能拿出手了。
但她知道,無論如何不能放棄,所以硬著頭皮,繼續努力,勉強完成作品提交上去的時候,她也沒多大的信心。
真的沒有,到最后她設計出來的依然還是普普通通的,但已經是她最好的了。
如今接到消息,知道設計被采納,她心里真的高興的好像小學時候考了雙一百分一樣。
她原以為過去那么多天,都已經超過了公布的時間了,一定是沒戲,卻是萬萬沒想到還能收到短信。
傅踽行說:"我就說你一定可以,這是你的專業領域,你當年那么認真的學習,縱是過去這么些年,你一直沒碰,但專業知識還是在的。再者,當初你的專業課可是學校第一,你根本就不必擔憂。"
"我的事兒,你都記得這么清楚么?我專業課全校第一你都知道?"
他默了一會,說:"明天我們一塊出去吃飯,慶祝你重新復出。"
"好啊。"
"晚上的應酬,你若是不想去,我讓雷森去說。"
"去吧,總要習慣的。"
"我和傅林笙在家里等你回來。"
"嗯。"
晚上,林宛白帶著雷森和楊汝月一塊去酒店,梁溪這邊也安排好了人,她提前到,中間給林宛白打了兩個電話,一個是交代包間號,另一個則是催促。
路上堵車,林宛白到的時候,遲到了五分鐘。
其他人都已經坐落。
她十分不好意思,所幸的是她之前失憶。在傅延川的手下干過一段時間銷售,臉皮子倒是聯厚了,心氣也沒有以前那么高。她當即干下兩杯,賠禮道歉。
可對方卻不是個好說話的主,明顯是想故意刁難。
也不喝酒,就只是笑瞇瞇看著她,這位看起來剛四十出頭,也稱得上年輕有為,只那雙眼睛,瞧人的時候,讓人有些不舒服,一看就知道色心很重。
他伸出一根手指。指了她一下,說:"我認識你。"
林宛白神色如常,眉毛微微揚了揚,眼中透著一點兒期待,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他說:"給你一點提示啊,那會你還是大學生,大概大二的樣子。"
林宛白仔細想了想,又看了他兩眼,仍是沒什么印象。
他倒是不生氣,反倒覺得更有意思,笑說:"那時候也是讓你們喝酒,但你可不像今天這樣,喝的那么大方。"
林宛白大學時候比現在生的還要水靈,一張臉嫩的能掐出水來,走到哪兒都是焦點。
那時候同寢室有個女生家里條件一般,平日里就在外面打工賺錢,貼補生活費。正好有一次,梁知夏帶著林宛白去酒吧喝酒,那可能是她頭一回去品流復雜的酒吧。
里頭亂哄哄的,什么樣的人都有。
場面很嗨,并且有各種活動,游戲。
林宛白找了個角落人少的地方坐下來,不巧就碰到了她的那位同寢女同學被人糾纏,她那會年紀輕。身上有一股子俠女之氣,見著這種事兒,想都沒想就沖出去解救。
結果差一點惹禍上身,也虧得她不是普通人,這才逃過一劫。
林宛白記著這一出的緣故,是因為當時是傅踽行出面救場了,這英雄救美,搞得她心里那頭小鹿,差點要撞死過去。
他還跟她說,讓她以后不要來這種酒吧。
只簡短一句,鬧得她一個晚上都沒有睡覺。
后來,她就真不去那種酒吧,思來想去也就那么一次,并且時間對得上,是她大二的時候。
可她對眼前這個人,是真的一點印象都沒有。
她又仔細看了看,這人卻突然朝著她的方向坐近了一點,一只手抵著頭,說:"那,我坐近點,你好好看仔細了,若是能想起來,今個你想讓我做什么,我一定答應。"
梁溪坐在旁邊。沒有作聲。
雷森側頭看了她一眼,輕微的咳嗽一聲,算作提醒。
可她依然像是什么也沒有聽到,一動不動,也沒有讓來的公關出去打個圓場什么的。
林宛白覺出他有輕薄之意,心中雖反感之極,卻還是生生忍下,說:"我倒是想起來一些,卻是不好往外說,否則怕影響了楊哥你的名譽。
"是么?那你便附在我耳邊悄悄的說,這樣他們也就聽不到了。"
他說著,還主動將身子靠過去。
兩人的肩膀貼在一塊,林宛白一下就聞到了他身上的煙草味道,很濃,濃的有些刺鼻,還混合著香水,就更是難聞。她微不可察的蹙了蹙眉,卻還是被楊鳴瞧了個正著,他輕哼一聲,說:"千金大小姐就是千金大小姐,年紀小的時候不把人放在眼里,如今長了幾歲,依然還是不把人放在眼里。"
"我還是不配坐在你身邊啊。"他雖笑著,可明顯是有些生氣了。
若換做以前,她也許就真不把他放在眼里了,不高興就走了。可現在,她不能在做任性大小姐了。
即便今天這一出,是梁溪有意為之,若她有這個能力化解,才是她自己的本事。
想來這楊鳴以前是個小人物或者跟班,一定是不起眼的角色,他能這么記著她,想來是對她有點意思。
男人對女人有點意思,這事情就比較好回轉一點,可這得拿捏到位,若是過了,讓人想錯,那她就真的要惹禍上身。
林宛白笑著,說:"我想起來了,你是當年在酒吧里,替我和我同學解過圍的那一位,對么?"
楊鳴挑眉,轉過視線看她,他當然沒有解圍,當時他就是個小職員,沒名沒分,怎么可能給她解圍。
"那更是要敬楊哥一杯。剛才對不起了,我這腦袋受過傷。記憶有時候會混亂,剛才一下子想劈叉了,把您當壞人了,我就說啊。我印象里那壞人長得跟怪物一樣,哪兒有楊哥您這般玉樹臨風的。"
林宛白又拿起酒杯,在他的杯子上碰了一下,便自顧自的灌下一杯酒,"楊哥莫要生氣了。可能我以前年輕氣盛不懂事,得罪過您,想來您也知道我們林家發生的事兒,也看過前些年關于我的新聞,我也不是當年我了。哪里還有那個勇氣不把人放在眼里。"
"只怕是您不再把我這小人物放在眼里了。"
他哼了一聲,仍是不買賬,說:"看樣子你是挺能喝酒啊?"
林宛白說:"還可以吧,平日里應酬多,總是要能喝一點。"
"傅踽行不是把你寶貝的跟眼珠子似得?你還要應酬喝酒?"
"您這是聽誰說的?當年的新聞您是沒看?您說啊,哪個男人會不介意嘛?要真把我寶貝的跟眼珠子一樣,我這會還用在這里跟您喝酒啊?"
楊鳴將信將疑,不過他本來也不怕傅踽行,敲了敲桌子,說:"那行,那今個你就陪我們好好喝,喝痛快了。一切都好說。"
"行。"
林宛白露出八顆牙齒,笑的格外好看。
楊鳴被她這笑恍了眼睛,愣了一瞬,而后才叫身邊的人去應付。
林宛白喝了不少,她來者不拒,甚至還能堆著笑臉,與來者相談甚歡,這酒喝的真可以說是高興。
楊鳴開始只坐在旁邊看著,想看她能裝到什么時候,煙一根根的抽。
等抽完第三根,就有些坐不住,主動上前與她喝起來。
喝著喝著。話就多了,這話一多,不免就透出幾句真心話來。
他說:"當年見著你,是驚為天人。我是小鄉村出來的,年紀輕的時候光顧著讀書考試。你啊你,你是我見過最漂亮的女人,也是我最喜歡的女人。"
林宛白聽著,說:"那我可真是受寵若驚了,您是抬舉我了,我再怎么樣也算不上最漂亮的女人。"
他一只手搭在她背后的椅背上,目光迷離的看著她。
雷森坐在旁邊心砰砰直跳,真怕這人做出點什么,萬一真的做點什么,他都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左右都是得罪不起的人啊。
林宛白說:"嫂子肯定比我還美。"
不等楊鳴說什么,林宛白立刻看向他身后的人,說:"楊哥有些醉了,你先帶他去衛生間洗把臉。"
楊鳴有今天,一半靠的是他那位有身份的老婆。
楊鳴的助手聽到這話,立刻就扶著楊鳴去了衛生間。
林宛白微微松了一口氣,所幸來的時候先打聽過,不然還真是難搞。
林宛白用濕巾擦了擦嘴,看向梁溪,說:"接下去就交給你了,我先走了。"
梁溪微笑,說:"行,你走吧,我來善后。"
林宛白起身,她也跟著起身,將她送到包間門口,她握著門把,并沒有立刻拉開門,只道:"其實女人做生意總是比男人要容易一些,特別是漂亮的女人。往后還會有很多類似的應酬,其實公司人手也夠,你若是覺得不舒服,不要勉強自己。"
林宛白看了她一眼,笑了笑,說:"謝謝關心。無論什么時候,你總是很關心我,我都牢記在心里。不過你也是女人,同樣也是漂亮的女人,想來這些事兒也有不少發生在你身上吧?更重要的是,你還沒有結婚,若是為了做生意毀了名聲,到時候嫁不出去,可是不值得呢。"
梁溪:"這個,我自然有分寸。"
"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
林宛白拍拍她的肩膀,揚揚下巴,"開門吧。"
梁溪打開門,林宛白讓雷森留下來,自己則跟著楊汝月先走了。
到了門口,林宛白去了趟衛生間,把留在胃里的酒精全部扣了出來,如此倒是稍微舒服了一些。
她今天是喝多了的,若再繼續下去,她就要倒了。
等她再出來,楊汝月卻不在門口了。
她皺了皺眉,步子有些虛浮,正要過去,手臂被人扣住,她轉頭,入眼的是傅踽行沉著的臉,似是有些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