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二剛開學的時候, 發(fā)生了一件讓晏藜挺意外的事。

可能是大一的新生，不知道在哪里見到了江卻，一時驚為天人，拍了張側臉發(fā)出來了。

一夜之間沖上本校貼吧熱搜頭條, 一米九的個子, 帥到讓人流口水的臉。還不少人認識, 于是評論區(qū)關于他的履歷和事跡越來越完整，驚呼聲也越來越多。

晏藜訝異的倒不是這個, 而是在帖子火起來的第二天，江卻匿名貼了一張，自己和晏藜并肩而立牽手的背影照在那個評論區(qū)。

是的, 自己，匿名。

裝成路人在評論區(qū), 簡明扼要地說了一下帖子主角的感情生活。

在他隨手寫出的評論里，“江卻”和他的女朋友從高中一路走到大學，說他的女朋友很漂亮很有氣質很愛他云云。寫的很美好, 跟現(xiàn)實微微有些出入，倒像是江卻自己幻想出來的。

評論區(qū)有些看過當年曝光貼的人還是知道一點兒的, 就跟著附和了。于是全校嘩然, 又開始紛紛感嘆, 優(yōu)秀的人都是和同樣優(yōu)秀的人在一起的，羨慕加祝福, 連神仙愛情這四個字都說出來了。

那幾天江卻的樂趣就是捧著平板看路人對他們的“愛情”的祝福, 樂此不疲。

直到晏藜看不下去，沒收了江卻的貼吧賬號使用權，他才沒有繼續(xù)發(fā)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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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藜是在盛夏六月收到程圓圓的消息說，她和孟則要結婚了。

按照約定, 晏藜要去上海做她的伴娘。

晏藜和江卻一起去吧，他最近一直忙的事情似乎已經塵埃落定，所以得以抽出時間，也不全是陪她，畢竟新郎也是他多年的好兄弟。

晏藜習慣在飛機上睡，要戴眼罩。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察覺到旁邊的人抬手拖住她無意識歪過去的臉，小心翼翼地擱在自己肩上——她沉沉睡過去，一覺醒來飛機落地。

在酒店休息一晚，第二天就是婚禮。

孟則這兩年應該混得不錯，婚禮辦的很盛大。晏藜穿著伴娘服坐在觀眾席，看那個高中時可愛活潑的圓圓，也終于沉穩(wěn)成熟下來，穿著婚紗一步步走向那個從初中十幾歲時就守在她身邊、而今要成為她丈夫的人。

年少時她親眼見過的那些感情，都有了歸宿和結局。

真好。

江卻在旁邊握了握她的手，目光落在她穿的伴娘服紗裙上，晏藜察覺到，壓了下裙面，低聲地說:“里面有內襯，不透的。”她以為他一直看著裙子是因為嫌紗裙透。

江卻笑了笑，示意她看臺上那對新人。

“我的意思是，雖然你穿這種淡粉的紗裙也很好看，但我希望你下次也能穿上白色的婚紗給我看。”晏藜聽了默不作聲，忽然想起來江卻的手機屏保，就是當初他們拍婚紗照的那張。

總覺得他意有所指。

宴席開始的時候孟則和程圓圓一起輪番給眾人敬酒，到晏藜她們這桌，新娘子彎著腰附在她耳邊說悄悄話，“待會兒扔新娘手捧花，你往前站，我一定扔給你。”

江卻離晏藜近，聽得清清楚楚，聞言輕輕笑了，幻想了下他和晏藜結婚的樣子，心臟忽然有些發(fā)癢地期待起來。

其實以前他也經常幻想這樣的場景，但都沒有像現(xiàn)在這樣強烈。

晏藜很聽程圓圓的話，那個價值不菲的手捧花也的確漂亮，她往前湊了湊，穩(wěn)穩(wěn)地接住了。

一回頭，看見江卻在沖她笑，然后揚了揚解開屏鎖顯出那張婚紗照的屏保。

連程圓圓和孟則也開始笑，開始起哄，晏藜后知后覺——又上當了。

婚禮結束以后，兩個人又一起回北京，晏藜看見江卻避著她打了個電話，不知道說了什么，他貌似很愉悅地笑了。

下了飛機江卻沒有立刻送晏藜回家，而是帶她去了一家酒店，說提前訂了包廂，吃了飯再回去。

晏藜不防，一推開門，里面坐著一屋子人。

江卻的父母，她舅舅、舅媽，還有冬安姐。他們甚至在開門前還在熱絡地寒暄著什么，聽見開門聲，都齊齊地看過來。

江昀夫婦兩個，特地從南平坐飛機趕來北京，就為了吃這頓飯。

她登時明白了什么，然后在江家父母的注視下微微緊張起來，一回頭，江卻關上門握住了她的手，牽著她一路走過去——

先是對著祝家二老:“伯父、伯母好，我是江卻，晏藜的男朋友。”

祝家其實早在他們兩個來之前就已經和江父打過招呼了，如今不過是走個過場。

晏藜看了榮玉一眼，雖然江卻說過他媽媽已經忘了當年的事，但她還是有些說不上來的感覺。

江卻又對著江昀:“爸，媽，這是晏藜，是我女朋友。”

晏藜笑笑:“叔叔阿姨好。”

正這時，站在丈夫身邊細細打量著晏藜的榮玉突然低聲地:“呀——”

她定定地看著晏藜:“我見過你的，你不是那個——”

晏藜的心臟陡然提到了嗓子眼兒，卻在下一刻看到榮玉臉上漾開一個和善的笑:“你不是那個……在療養(yǎng)院照顧過我的小姑娘嘛，跟著兼職的地方來做慈善，還跟我聊天。海清河晏的晏，野蒺藜的藜，對不對？”

晏藜一愣，剛提起來的心又輕飄飄地落了回去，她點了點頭，慢慢扯開一個笑:“是，是我。”

榮玉臉上的笑意更明顯了:“哎呦，真是有緣分啊，當初我就覺得你是個很不錯的小姑娘，沒想到現(xiàn)在又和我們家江卻談戀愛了。”

說罷，她擺擺手，招呼他們坐下:“快坐快坐，菜早就點好了，就等你們來了開始上桌呢。”

祝家早在祝冬安的安排下大概了解了江家和江卻的人品性格，也知道他前途無可限量，對這門姻緣沒有二話，江家那邊更不用提，江昀早有心理準備，也知道婚姻是兩個孩子的事，并不打算插手。

一頓飯吃的圓滿又和諧，江昀和榮玉走之前，榮玉過來給晏藜塞了個紅包。這個早年不幸、但這么多年依然善良溫柔的女人，第一次以一個長輩的身份拍了拍晏藜的手，說:“……要和江卻好好兒的，阿姨等著你改口叫媽的那天。”

晏藜的眼圈兒一下就紅了。

………

雙方見過家長以后，晏藜和江卻的生活并沒有發(fā)生什么改變。

唯一的變化是江卻用手里所有的錢買了套房子——帶花園和小水池的雙層小別墅，比晏藜那套別墅還氣派。

她還是不太明白他那么多錢都是從哪兒來的，可能那些錢又翻了幾番。

新房開始裝修的時候，江卻賴進了晏藜的公寓，美其名曰買完房子他已經身無分文了，讓晏藜收留她一段時間。

“那是婚房，加了你名字的，我還讓人種了你喜歡的薔薇。”

江卻說前半句的時候，晏藜還只是愣，還有洶涌而來的感動，說到后半句的薔薇，她有點哭笑不得——江先生還真是對薔薇這個品類異常執(zhí)著，仿佛這是可以維系他們愛情的神物。

江卻聽她這話，又不高興，“維系我們愛情的明明是我，薔薇只能算是見證。”

晏藜一般不會和他計較，隨他說。

她的不作為換來的是江卻耍賴似的擁抱，他低頭看著她，平和的語調，帶一絲慵懶的笑意:“怎么樣，高興嗎？高興的話說聲‘我愛你’來聽聽？”

她似乎還沒有主動說過“我愛你”，不對，江卻想起來，她根本就是還沒說過一次。

怎么可以這樣？江卻氣到一瞬間心梗。

他開始使出慣用伎倆，軟硬兼施:“如果你不說的話，我就……”

后面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出來，晏藜已經踮著腳尖，輕輕吻在江卻嘴角，“我愛你。”

江卻愣住，下一秒聽見壞心眼的小姑娘“噗嗤”一聲笑出來。

江卻第一次體會到惱羞成怒的情緒。

他看著晏藜張嘴，似乎是要嘲笑他什么，這一刻他先發(fā)制人，猛地低頭叼住了她的唇——自上而下的角度，使他很容易就能在接吻的同時看見她的表情。

他力求做一個，接吻擁抱能讓伴侶覺得舒服的男人——因為這樣的話，她就會很愿意和他做這些事。

江卻一邊用唇舌攀咬著晏藜的，一邊用溫熱的大手繞過她纖細的腰肢，順著敏感的脊背一寸寸摩挲、收緊。

晏藜被吻得微微有些迷亂，意識不太清醒的時候，男人握著她的腰，輕輕松松提起來，將她放在玄關的矮柜上——這樣的高度，就變成她上他下。

江卻微微仰著頭，露出晏藜最喜歡的，完美的下頜線，呼吸變重，聲音泛著□□的微啞:“晏藜，我好高興。再說一次，再說一次好不好？”

說完，他傾身過去，擁緊她的身體，讓她的胳膊環(huán)住他后脖頸，然后再次噙住她的唇。

換氣的間隙，他低聲誘哄她:“……來，再說一次……”

晏藜招架不住這樣的江卻。

她后來就記不得她一共說了多少遍“我愛你”，江卻才放過她。

………

江卻的求婚在一個讓所有人都猝不及防的盛夏午后，不是浪漫天臺，不是高檔餐廳，是他辦最高級會員的那家南方菜館。

去之前，為了壯膽，江卻喝了幾杯酒。喝酒的時候，他恍恍惚惚想起當年他是怎么學會喝酒的——他的酒量就是在晏藜離開南平那段時間練成的，因為一直酗酒，喝醉了就可以忘記那種錐心蝕骨的痛，他上癮了。不過后來重逢，他慢慢就把酒戒了，他得留著命，要長長久久地守著她，要長命百歲地和她在一起。

沒喝太多，人就有勇氣了，但還是緊張，莫名其妙的緊張。在各種至關重要的重大場合都沒有緊張過的物理界科研新星，在打車去求婚現(xiàn)場的車里，緊張得手都顫抖。

司機師傅看出來他喝酒，隨口問了句:“小伙子，這是要去干嘛啊？”

江卻喝了酒，腦子微微暈乎，不知道是太高興了，還是被酒勾起了很多往事回憶，他第一次對著一個陌生人有了些傾訴的欲望。他靠在椅背，看著司機的后視鏡，“師傅，你相信愛情嗎？”

他可以給他講講他艱難險阻、但又繁華盛大，如今終于有了一個好結局的愛情。

司機大哥:“又是愛情？吐車上兩百啊小伙子。”

江卻一愣，忽然笑了。

但他還是講了，車程二十多分鐘，他從高二那年，蟬鳴不止的悶熱夏夜開始講，一直講到他們在一起，今天就要求婚。

他的記憶隨著車窗外不斷掠過的風景，越來越清晰。

她第一次跟他說的話是，“謝謝你。”那樣清冷單薄的三個字，她后來又說了很多次。他看著她的目光一天天變質，渴盼著她有一天能發(fā)自內心的對他笑一笑。影子靠在一起的體育課，他聽著體育老師講他的初戀成為了他的妻子，他心里想的是，“希望有朝一日，我的初戀也能成為我的妻子。”

故事快要講爛了，他終于等到了這天。

十八歲的江卻沒能留住晏藜，二十四歲的江卻馬上就要迎娶晏藜。

餐廳他包了場，現(xiàn)場所有見證的人都免費吃了一頓飯。

像做一場夢，虛幻又真實——他單膝跪在地上，打開戒指盒。

“……晏藜，還記得嗎？在醫(yī)院的時候，你還欠我一個請求。我們拍婚紗照時你穿的那套婚紗，我早就買下來了，所以現(xiàn)在，你可以答應我這個請求嗎？”

他看著她，眼里滿溢出來的愛和溫柔:“你愿意嫁給我嗎？”

晏藜一瞬間紅了眼，但她很快又笑了——她微微彎腰，慢慢將手伸過去。

仿佛起誓一般:

“……我愿意。”

她似乎還沒有仔細地跟他說過，她對他的感情和愛。不過沒關系，他們還有的是以后。

可以用一輩子來詮釋。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