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藜當年走的很匆忙, 大概那時候也是急于逃離南平,很多人來不及好好告別,大的遺憾仔細說也并沒有, 但其實一想到當年,一想到那個叫南平的地方,還是會心里不太舒服。
不知道李慧老師現在怎么樣了,還有宋京墨, 蔡景輝他們……
電話那頭祝冬安還在等晏藜回話, 晏藜也就不再猶豫,答應下來。
再回去, 屋里和外面簡直是兩個世界。晏藜放了手機搓搓手心,江卻已經不知道什么時候走到她旁邊:“外面很冷吧?”
晏藜嚇一跳,受驚的小鹿一樣點點頭:“……嗯。”
“晚上要不要一起吃火鍋,去學校外面的火鍋店?”江卻問著, 目光不期然落到晏藜凍得發白、但因為回暖又通紅的耳朵尖上。
晏藜摸了一下桌角,“干嘛找我啊,還要我請你吃嗎?”
雖然她的確還欠著他的錢沒錯……
“因為我一直都沒人陪,這次我請你, ”他頓一頓, 因為照顧晏藜身高而微彎的腰挺直了, 目光閃躲似的看向別處,“……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
“我愿意。”晏藜左顧右盼一下,壓低了聲音, “那我要吃肉, 很多很多的羊肉卷……”
她一直沒抬眼,所以也就沒看到頭頂上方江卻專注看著她且溫柔似水的含笑眼神。
“可以,你想吃多少都可以。”
——反正我整個人都是你的。他這樣想著, 微表情有點陷進去的沉迷——整顆心臟都彌漫著,仿佛蛋撻液被烤成固體時,膨脹至微微裂開的那種酸軟甜脹感。
江卻回自己位置上時,手機叮咚兩下,收到兩條來自姜楠的最新消息。
“江卻,你問的那種毛線我問過曼曼了,就在咱們學校后邊大學城的一些賣飾品玩偶化妝品的店就有賣,什么顏色什么粗細都有,還給你發教程視頻,各種針法包教包會。”
他回個“ok”的表情,返回主頁看見他爸發來的短信。
“江卻,今年你們學校幾號放寒假啊?早點回來,你媽好的差不多了,馬上就出院,今年咱們一家三口在家團聚過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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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學校隔了兩條街的一家川味火鍋店,是這周圍最火爆生意最好的,晏藜帶著江卻提前過去占位子,也等了將近半個小時才上鍋上菜。
口徑寬大的鍋,紅油清油各一半兒;要開最大火,湯水咕嘟咕嘟地冒著泡滾開;薄如蟬翼的肉片放進去不出片刻就變色,在騰騰升起的白色熱氣中吃一口裹挾著麻醬辣椒的羊肉卷,凍得微微僵硬的身體立刻就活過來了。
現在是生活條件好了,但晏藜還是以前的習慣,愛吃肉——她宿舍其他小姑娘最開始知道她喜歡吃肉,都有點不可思議的樣子。因為她看起來那么清瘦,而且氣質太清冷了,不說喝露水吧,反正怎么看都像是食欲不振吃素比較多的那種姑娘。
但每次出來吃飯,晏藜都是吃肉最多的那個人。
就是不知道肉都吃到哪兒去了。
江卻對食物沒有什么欲望,不過他喜歡看晏藜吃。以前高中那會兒,他每次帶飯,都必有一道肉菜或者葷湯。兩個人坐一起吃飯,他基本上不怎么夾菜,晏藜吃完了自己那份,江卻還會把自己的也給她。
他看她津津有味地吃,吃相也沒有很急切,甚至輕巧的很好看,但就是讓人覺得吃的好香,總讓他有種說不上來的,輕飄飄地好像快要睡著的舒服感。
周圍亂糟糟的,有些嘈雜的熱鬧,但晏藜好像很喜歡這種氣氛,燙著肉菜,左顧右盼,像個出了籠子對什么都新奇的雛雀兒。
江卻看晏藜吃的臉都紅了,又非要去吃辣鍋里的,就叫住經過的服務員,讓他拿一瓶橙汁過來。
橘子汽水,橙汁,都是晏藜喜歡喝的飲料。
他站起來半傾著腰幫她倒果汁,看見晏藜扎在腦后但還是垂散下來一些的碎發,快要落到碗里了,他下意識就伸手,幫她撩到耳后去——
晏藜被這突如其來的親密擊得愣一下,眼里微微有些怔忪,抬頭看了江卻一眼。
但江卻很快把手收了回去,坐直身體,表情恢復平常:“看你忙的實在騰不出手,我就順便。我覺得這個可以寫進報告里去,人和人相處時,舉手之勞就會把關系融洽起來,你說是吧?”
哦,原來是為了寫報告。
晏藜點點頭,“嗯。”
吃火鍋的時候渾身熱的不行,吃完了從店里出來,又立刻被撲面而來的冷風吹得瑟瑟發抖——所以這么多年過去了,晏藜真的還是很怕冷。
等出租車的功夫,晏藜就冷的一直搓手了,手套只是御寒,也沒什么溫度。而且冷風真的像她前不久預料的那樣,直往脖子里呼呼的灌——她忍不住想,不然去附近的商店買一條吧,等網購大概是等不到了。
她胡思亂想著,余光看見江卻慢吞吞地摘下了自己的圍巾,遞過來,“要不要戴?”
傻子才不要呢。
晏藜伸手就接了,圍巾上還帶著江卻身上的溫度和淡淡香味兒,圍到脖子上以后,沒了冷風往身上竄,一會兒就回暖不少。
因為不太冷了,晏藜扭頭就忘了還要去買圍巾的事。坐上出租車回了宿舍,窩在開中央空調的宿舍里醉生夢死到周一。
一大早醒來,外面下大雪了。
第一場雪,就下得很大。群里到處在說注意安全和保暖,教學樓的暖氣都正常供應,但從宿舍到教學樓的一大段路并非好走的。
上午滿課,下午沒課,晏藜在實驗室再看見江卻的時候,算算距離上次吃火鍋的日子,已經差不多過去三天。
她是到了自己位置才發現桌上有用紙袋裝的一條圍巾,淺駝色加白,看著像咖啡牛奶的、厚厚的絨圍巾。
是最簡單的那種針法,不像是買來的——倒像是織的。
織圍巾這種活兒,晏藜想了想,在宿舍見程曼做過,還挺費力氣費時間的,而且要很細致,一不小心就會打錯——大概是哪個女孩兒織了送給他們實驗室里的某個人,結果放錯位置了吧。
她翻了一下,里面沒有賀卡,但是有很娟秀的字跡,寫著“贈晏藜”。
一看就是個女生的字。
女生怎么會送她圍巾呢?!!要是以前在高中,那不用想肯定是圓圓送的,這會兒就她認識的幾個女性朋友,自己的圍巾都是買的,除了程曼以外哪兒有那個閑工夫去織一條。
哪個活菩薩啊,晏藜心里的訝異過去,還是頗有點兒高興地把圍巾拿出來戴上了——不管了,反正是送她的,又不知道是誰,還不回去了。
試了試,還挺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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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試周沒課,晏藜要準備考試,也就沒往實驗室去。
六七場考試下來,唐凝跟廢了一樣扒在晏藜身上,舒書在旁邊打電話,說她爸媽已經等在校門外接她回家了。
唐凝也是今天的票,就去收拾行李了。
晏藜等著冬安姐過來接,她行李不多,前不久已經一點一點轉移到外面的房子了。離開宿舍的時候程曼還沒回來,晏藜拎著行李箱跟唐凝告別:
“再見了,寒假快樂。”
唐凝百忙之中抽空回頭:“寒假快樂寒假快樂,等過年我再挨個兒給你們打電話拜年啊……”
下了樓就看見祝冬安手插口袋站著,看見晏藜走過去接過她的行李箱,“飛機票都買好了,落地差不多傍晚,待會兒我爸送咱們去機場。”
晏藜應一聲“好”,心里突然涌上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
上了飛機手機開飛行模式,晏藜戴著冬安姐買的眼罩沉沉睡過去,一覺睡醒,是姐姐拍拍她的手,“小藜,南平要到了。”
南平,南平。
不知道是不是近鄉情怯,晏藜聽到這兩個字,就有些淺淡的難過。
晏藜跟著祝冬安和人流下飛機,入目就是這個對她來說既陌生又熟悉的城市。
她在南平生活了五年,從十三歲到十八歲,所以刻骨銘心的青春和記憶都在這里。
兩人打車回家,一路上晏藜都在看窗外。舊城區如今和五年前已經大不一樣,雖然還是高低錯落的石梯坎路,但破敗擁擠的老房子已經少了很多了。記憶中舊城區特有的桑榆和香樟樹還在那里,香樟樹四季常青,但到處都落了雪,白花花的。
晏藜和祝冬安從車上下來的時候,司機幫忙搬行李下來,周圍有幾個老人小孩走過去,許是看她們穿著打扮和周圍格格不入,頻頻回頭地看。
曾經最熟悉的樓層,現在踩上去都是陌生的感覺,有人下樓了看見她們,認出來晏藜,驚呼兩聲,但怎么都叫不出名字,只記得:“哎,你不是……那個趙文山他閨女嗎,真是出息了啊,也變漂亮了……”
晏藜有些無措,還是祝冬安拉著她的手,把那個鄰居打發走。
開了門里面倒沒有晏藜想象中灰塵滿天的情況,她走進去,四下打量。祝冬安在后面把行李箱拉進來,開燈關門,“我想著你不知道什么時候可能想回來看看呢,所以當年走的時候,就給隔壁那家人留了點兒錢和鑰匙,請他們隔兩個月來稍微打掃一下。”
挺干凈的。
晏藜正想著,手機提示音響兩下,她拿起來看,是江卻的消息。
“離校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