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們報情侶類, 怎么樣？”

晏藜在更衣間里被幾個工作人員擺弄著四肢，一點一點把那件繁復精致的婚紗套到身上，她耳根有些發燙, 雙頰也透著微微的潮紅——滿腦子都是江卻剛才那句話。

她還在想，這邊已經穿好了，一個姐姐幫她整理了一下裙擺和后背的流蘇，“小姐, 可以了, 您需要我們這邊給您化一個配婚紗的淡妝嗎？不需要的話咱們就可以去拍照了。”

晏藜點點頭，“化一點吧, 麻煩您了。”

“不客氣。”

另一個扎丸子頭的，也是剛才在外面幫晏藜取下婚紗的工作人員，一邊上下打量晏藜，一邊嘖嘖稱嘆:“小姐, 您穿這件真的太漂亮了，我剛才看您的身高就可以，您有一米七了吧，又瘦, 這件婚紗穿在您身上剛剛好。”

晏藜站在一面墻那么大的鏡子前, 左右照了一下——婚紗很合身, 簡直像是為她量身定制的一樣。

晏藜剛開始看見鏡子里的自己，都有點不太敢認——她這輩子長到二十幾歲，都沒有這么美過, 就算不施粉黛, 光身上這件婚紗，就把她整個人都襯托地升華了。

化淡妝比較快，中途又有人進來試婚紗, 后臺這邊倒是挺熱鬧。

整個后臺用高高的絲絨黑簾隔開，分試衣間和化妝間。晏藜這邊一切妥當以后，旁邊就有人幫忙抱著拖尾，前面也有人幫忙拉開黑簾——

“刷——”的一聲，原本坐在外面休息區沙發上看婚紗印冊的江卻，抬眼看了過來，

他先是一怔，眼里閃過顯而易見的驚艷，良久都沒有回神，直到晏藜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

“你什么時候也換了衣服？”晏藜笑問，沒發現江卻表情的異樣，只是注意到江卻的西裝。江卻剛要開口，旁邊一個店長模樣的女人趕緊喜笑顏開地湊過來:

“這位小姐，是這樣，我有個不情之請，因為您二位的外貌條件比較優越，我看您也很喜歡我們店里這套婚紗，那能不能您二位坐一起讓我們拍幾張雙人婚紗照，讓我們掛在店里呢？”

是這樣啊，晏藜看向江卻:“你同意嗎，反正我無所謂，拍單人還是雙人對我來說都沒差。”

江卻點點頭，“我剛才已經同意了，所以才換的衣服。”

他說這話，聲音里是很明顯的歡喜，眼角也泛著溫柔的笑意，滿眼都是眼前這個穿最漂亮婚紗的姑娘。

工作人員擺好了幕布和沙發，讓晏藜坐著，江卻則站在她右后方，兩個人的距離，親密，但又帶著剛剛好的禮數，像舉案齊眉、相敬如賓的夫妻似的。

連照相的攝影師都說“……您二位不僅長得好看，也很有夫妻相呢。”

江卻不知道晏藜什么反應，但他整個人已經沉浸在幸福的泡沫里，整個人都暈眩了，到處都透著一股不真實感，一切都美好地像是在做夢。

有的人，單是能遇見，就已經是天大的福分了。這個道理，江卻一直比誰都懂。

他微微笑著，看攝影師從各個角度拍他們，余光能看見晏藜的發頂，還有婚紗未完全包裹住的細膩白凈的皮膚。

——她好像有點緊張，坐得好端正。

好可愛。江卻不由自主地這樣胡思亂想著。

他不由得想起，高二他十八歲那年，他們幾個人在ktv里給晏藜補過生日，一堆人，輪著許愿。

那是2005年的5月23日，距離她真正的生日已經過去五天。

“那么我呢，我的愿望是……”

“是什么？”

“不能說，說出來，愿望就不靈了。”

他沒有說出口的愿望，如今已經實現了。

——我的愿望是，我想光明正大地愛一個人，我想讓她也愛我。如果不行，我希望我能永遠守在她身邊。

世事無常，因緣際會，一切皆有定數。久別重逢這四個字，他想了五年。現在老天有眼，把他失去的一切都還回來了。

他這輩子，就算娶過了，日后說起來，他們也是拍過婚紗照的人。

他笑著，在心里說那三個字，一遍又一遍地說。

——我愛你啊，晏藜，我愛你。我在愛你這條路上走得很坎坷，跌跌撞撞，摔倒了再爬起來，一身傷痕的時候，我也從來沒有放棄過愛你。

——所以，能不能求求你，也愛我，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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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還是改報了情侶類，因為江卻把葉老師在群里發的要求給她看了，報上去的情侶數量太少了，為鼓勵學生積極社交，凡報情侶類，每組每人期末成績加五分。

晏藜把電腦里的照片一張張看完，看到最后那幾張婚紗照——突然發現，說是情侶也過得去，還挺像的，除了沒有牽手擁抱之類。

選修課還有一個月才結束，晏藜這組的報告和ppt已經弄好了，于是她又恢復了食堂宿舍和實驗室教學樓四點一線的生活，《霍亂時期的愛情》看完了，新換了一本簡·奧斯汀的《傲慢與偏見》。

程曼和姜楠約會回來，脖子上掛一個男生的灰白色圍巾，圍巾下小臉凍得通紅。

“外面快下雪了寶兒們，刮好大的風，刀喇在臉上一樣。”

唐凝湊過去把熱水袋分給程曼暖一會兒，看見她脖子上的圍巾，“這圍巾是姜楠的吧，我以前都沒見你戴過這個顏色的。”

程曼點點頭，“姜楠看我冷的不行了，就把他的取下來給我戴了。這不是快下雪了嘛，初雪那天我要送給我家姜楠一條我親手織的圍巾。”

唐凝揶揄著哄笑兩聲，倆人湊一起商量買什么顏色的毛線了。晏藜在后邊聽完了全程，突然想起自己也該買條圍巾了。

以前的都沒在學校，不知道扔在哪個衣柜角落了，過幾天一下雪天氣更冷，沒有圍巾冷風直接就往脖子里灌，人怎么受得了。

晏藜想在網上下單，她看過天氣預報了，快遞送到的時候正好北京下今年第一場雪。

她是漫無目的地翻，翻著翻著，難免靈光一閃地想起以前——

記得有一次她好像把圍巾給堆得雪人戴上了，然后放學因為什么事情又返回去，看見江卻“偷”了她的圍巾抱在懷里。

十七八歲的江卻遠沒有現在沉穩。雖然在當時比起同齡人成熟一些，但現在想想某些行為其實也很幼稚。想一出是一出，理想主義；不善于收斂情緒，也不擅長正確表達感情；有種小心翼翼的笨拙，以及讓人微微發怵的執拗和病態。

晏藜摸了摸脖子，不知道為什么，突然想起來當初，江卻看見她把圍巾給雪人戴以后，就把自己的圍巾給她了——那種溫熱的感覺，晏藜其實還記得很清楚。

好像最近總是容易回想起以前的事。

晏藜關了手機，圍巾的事兒擱在一邊，沒再看下去。

………

江卻打完了十幾分鐘的電話回宿舍時，姜楠剛換了拖鞋在倒熱水，回頭看他一眼，“回來了，外面特別冷吧？”

他點點頭，“嗯”了一聲。

姜楠習慣了江卻的性子，不過他今天心情好，宿舍里又沒其他人，他就多嘴了幾句:“不過過幾天會下雪，哎，冬天最盼的就是第一場雪了，我女朋友還說要織一條圍巾在下初雪那天送我，想想都高興……”

戀愛里的人就這毛病，三句話兩句半都要秀個恩愛。

江卻不樂意被人喂狗糧，但如果姜楠提起程曼，順帶提起程曼宿舍里的其他人，他才勉強愿意聽他多說幾句。

果不然——

“說起來，你和晏藜選修課大作業不是一組嗎，你也可以買條圍巾或者買副手套送她，到時候寫進報告里啊，彰顯你維持人際關系的細膩……”

江卻略一思索，“既然買就可以，那你女朋友干嘛還要織一條送你？”

姜楠:“廢話嘛你，因為曼曼愛我啊，愛我才會愿意花費力氣給我織，不過你的話，買就可以了啊，你和晏藜又沒到那一步。”

江卻嘴角耷拉下來，下一刻轉回去，一副拒絕再和姜楠溝通的樣子。

沒有到那一步就不能織圍巾送給對方了？

偏不。

江卻第二天再去實驗室的時候，推門進去就看見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晏藜正在摘帽子摘手套，平時清瘦的身材被毛絨絨的棉服外套完全擋住，看起來還圓潤一點了。

江卻自己也就高領毛衣加一件大衣，棉服外套有時候會套在最外面，但像實驗室和大階梯教室這種常年空調暖氣的地方，根本就不太用的上。

他有幾次閑了從晏藜身后經過，看見她拿著手機劃動，屏幕清一色的成品圍巾。

他看見她收藏了幾條灰藍加白的，還有一天淺駝色的。

不過沒看多久，晏藜接了個電話，就推門出去了。

外面風還是很大，晏藜進了個樓梯間的避風口，剛開口就是白色的哈氣。

“喂，冬安姐……剛才在實驗室沒辦法接，有什么事兒，你說。”

晏藜還以為又是往外面的公寓里買什么東西了，直到祝冬安提起南平。

“……小藜啊，今年過年之前咱們回南平一趟吧，當初那個舊城區的老房子要拆遷了，政府聯系戶主回去簽個字，我想著你不是也好幾年沒回去過了，要是想和你的老師啊，朋友啊什么的聚聚，正好趁這次機會了。”

“過年咱們就回北京來過，你說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