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藜這個人, 你可以挑她一千一萬個毛病,但她永遠不會有的一個毛病就是,絕不會和送上門來的錢和好事兒過不去。
她只是在點頭同意的瞬間, 忽然有些好奇——江卻愿意做到這一步, 目的擺在那兒, 只要她一直不松口,他就會持之以恒地為那個目的努力。那如果她松口了呢,他會做什么?
是變臉把她一腳踢開, 還是一點一點從各種細枝末節坑害她, 直到她墮入更大的深淵?
再看看吧, 等到什么時候厭倦了江卻這樣有目的的討好,她就如他的愿。
畢竟是免費的人心好戲,不看白不看。
她暗暗想著,看江卻在卷子上列出的幾個變形公式。
窗外, 綠意漸濃。春天快過去了, 夏天又快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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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中旬, 一中宣布高二開始上晚自習, 學校提供宿舍,但不強制住校。晏藜和周琴商量過后, 最終選擇住校。
一來省了路費, 二來也省了在路上的時間, 可以多做兩道題。
這一個月江卻一直在幫她補物理和化學,雖然連續三次實力競賽她的名次都在余晟下面, 但兩個人的分數差距在慢慢縮小——而且她數學底子本就不差, 和余晟也錯不了幾分。
天氣開始一點點熱起來,甚至早上剛到班時,不開風扇都有點悶。
倒還不如外面涼快——晏藜索性拿著書到外面走廊上看或者背, 他們這棟樓都是為了提高成績恨不得拼命的學生,看見她這樣只會效仿,不像以前在十三中,會被說裝。
有次李慧見了,大概是覺得這辦法不錯,在班里提了兩句,說很鼓勵學生站走廊晨讀,既涼快又避免打瞌睡,早上背記得更清楚一些。
對晏藜來說,夏天的風是有味道的。不同于冬天刺骨的冷冽,而是一種帶清晨露水的、舒適的涼,泛著各種植物的草木香氣——在將將黎明的仲夏,吹一會兒涼風,人不知不覺就沉靜下來了。
第一節快預備的時候晏藜進班,值日生剛撕掉黑板旁的掛歷,五月十七日,周一。
她微微怔一下,忽然想起——明天是她生日。月初的時候周琴倒是提了一嘴,不過后來她一直住校,就把這事拋諸腦后了。
程圓圓拿著水杯從前門跑過來,興沖沖地,“晏藜,明天十八號啊。”
——看來有人記得比她還清。
“當時我過生日,你就很用心地幫我準備了禮物來著,我還說,等你生日了要好好幫你辦一下,可是明天周二,一整天的課……”程圓圓立時就蔫了,趴在晏藜肩膀上。
“沒事兒,一個生日而已,以后日子還長,不差這一天。”晏藜還不如程圓圓在意這事,她滿腦子只剩四天之后的一場省級化學競賽。
程圓圓扁著嘴,忽然注意到晏藜身后,江卻注視她背影的眼神,很專注,好像眼里只有晏藜了似的——幾乎在她看過去的一瞬,江卻就發現自己暴露了,他舉著食指放在嘴邊,做了個“噓”的手勢,程圓圓立刻眨眨眼,表示自己知道了。
這天晚自習上課前,程圓圓趴桌底下看小說,桌面上傳來“篤篤”兩聲,嚇得她一個激靈,抬起頭,才發現是江卻。
她即刻松了一口氣,把小說塞回抽屜。
“怎么了,找我有事嗎?”
江卻和孟則一起進來,她問了這話,那倆人對視一眼,江卻就眼神示意程圓圓看向左邊——晏藜正低著頭做題,連一點注意力都沒施舍過來。
江卻聲音低微:“……我想給晏藜過生日,明天,我已經和孟則商量好了,想請你也來,順便把她帶來,給她一個驚喜。”
程圓圓苦著臉,“可是明天滿課……”
孟則壓低了聲音適時開口:“明天下午,語文老師生病請假了,不會來班里的,咱們逃課,悄無聲息地,壓根不會有人發現。門衛那里,我有請假條,他不會仔細看的。”
程圓圓雖然平時膽小,但一看孟則和江卻都一起,就不知道從哪兒來了勇氣和安全感:“我覺得可以,就是不知道晏藜愿不愿意逃了,她平時那么乖的人……”
這話一出,江卻他們兩個都沉默了。最后程圓圓都要繃不住了,江卻來一句:“這事我來處理,我去跟她說。”
這樣一來,說好的驚喜也就沒了。不過這次江卻似乎鐵了心要給晏藜過生日,在晏藜苦心算題都沒空搭理人的時候,他湊過去:
“明天下午,我……”
晏藜頭都不抬,開口打斷:“明天下午我不逃課,要準備競賽。”
江卻眼神怔忪一下,“你都……聽到了?”
晏藜還在奮筆疾書:“聽到了,謝謝你們的好意,我心領了。等競賽結束再補過生日吧,到時候我請你們出來玩兒。所以江卻,你去跟他們說吧,明天的計劃推遲到周日。”
江卻在位置上很久都一動不動——他一開始還以為這事有轉圜的余地的,但忘了晏藜本身就是太清醒太拎得清輕重的人,就算明天的逃課不足掛齒,她也很看重即將到來的競賽。
但生日這事終究是就此提上日程了。
等到周六競賽結束,周日一大早晏藜坐公交到新城區最大的那所游樂場時,門口早就站了四個人。
人家三個早買好了全場票了。
孟則大大咧咧地,江卻穿薄衛衣。兩個男孩兒并排站著,一個賽一個的高大挺拔,引得過往的行人都紛紛側目。
都是十七八歲的少年,三四個男孩女孩湊在一起,滿身蓬勃的朝氣,誰看了不嘆一句風華正茂?
再說轟轟烈烈這四個字,一聽就是團伙作案。
程圓圓叫囂要把游樂場所有的設施都玩個遍,首當其沖就是場內被譽為最恐怖的鬼屋。晏藜沒什么異議,但進去以后還是被里面的黑暗光線和詭異氣氛折服,和程圓圓一起,走到男生后面。
四周靜悄悄的,擺設雜亂無章,真正像一棟出過冤屈血案、年久失修的鬼屋,更別提身后似有若無的冷氣白霧,還有隱隱約約的嬰兒哭聲及女鬼的哀鳴。
江卻寡言,孟則是最膽大的,看見個“鬼”不怕不說,還要上去跟人家打個招呼,偶爾有突然從視線死角竄出來的“鬼”,其他游客都嚇得魂飛魄散了,孟則還能鎮定地回頭跟程圓圓說一句,“你看吧,沒事兒,都是假的。”
以至于晏藜心神都放松了下來,誰承想下一秒肩上一沉,她垂眼看,嚇得心臟都驟停了——一只血淋淋的斷手,指甲細長彎曲,隱約可見淋漓皮肉下的森森白骨。
“啊!”她嚇得下意識就往旁邊躲,下一刻落入一個還算熟悉的懷抱——江卻帶著她往后退幾步,才松開手。晏藜驚魂稍定,這才意識到剛才江卻抱她了。
但是里面光線實在太暗了,根本看不見身邊人臉上的表情。她只是回憶起兩相觸碰的那瞬間,江卻紊亂的呼吸和紛雜的心跳。
從鬼屋出來,程圓圓還嫌不盡興,又想去玩兒密室逃脫。
被孟則好一陣取笑:“就你?剛才在鬼屋,也不知道是誰被嚇得,嚎的那叫一個慘烈,要不是我在旁邊,都不知道被鬼抓到哪兒去了,還好意思玩兒密室呢……”
被程圓圓一巴掌扇在后腦勺,眼看又要大庭廣眾下干起來,還是晏藜打圓場:“密室應該只是解密游戲比較多,扮鬼的工作人員應該比鬼屋少一點兒,玩兒一下應該沒事的。”
程圓圓摟住晏藜親一口,“還是我們家晏藜對我好,從來不取笑我,”她怒瞪一眼孟則,“一點兒也不像某個人,討厭!”
搞得孟則臉上都有點兒掛不住了——其實像江卻晏藜他們這些局外人看來,孟則很多時候說的話無非是想引起程圓圓的注意,只不過方法有點笨,不小心過猶不及了,反而起了反作用。
晏藜看在眼里,等密室逃脫到需要分組各自選一條逃生通道的時候,晏藜二話不說,就把蹭到她身邊的程圓圓給推到孟則身邊去了。
“男女搭配,干活不累。不然待會兒出了個什么恐怖的東西,咱們兩個都嚇得只會叫了,豈不是到晚上都出不了這個密室了。”晏藜這么一番信口胡謅,猛的一聽還挺有道理。
孟則給晏藜投去一個感謝的眼神,但面上還是要裝成勉勉強強的樣子,拉著不情不愿的程圓圓選擇了第一條通道。
江卻走到分岔口的另一條通道,回頭看晏藜一眼,“走吧,就剩我們兩個了。”
晏藜舒口氣,還是跟了上去。
出來的時候已經差不多中午了,還等了孟則他們小半個鐘頭兒,都餓了。還好游樂場內部有個餐廳,四個人坐一張桌子,點了六個菜解決午飯。
端著餐盤上菜的是個年輕姐姐,大概二十多歲左右,一邊放菜一邊示意他們看旁邊貼滿了便利貼的墻。
“這是心愿墻,好多你們這樣大的孩子來了這兒吃飯,都會寫下自己的心愿貼上去的,祈求什么的都有,如果你們也要寫,來前臺找我拿貼紙和筆就可以。”
孟則雖然在人走后小聲嘟囔著“好幼稚”,但在程圓圓興沖沖去前臺要了四張紙四根筆以后,他還是嘴角上揚著寫了些字貼到墻上。
江卻不小心側一眼看到晏藜小心翼翼往紙上寫——
希望能拿到保送名額,希望親人平安康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