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考成績還沒出來時, 樓下的宣傳欄光榮榜就更新了，晏藜和那個化學天才余晟并列第二，江卻還是萬年不變的霸主地位。

成績單到中午才經孟則的手貼在老位置, 晏藜不太關心自己的了, 看了看程圓圓的，小姑娘挺努力, 還進步了兩個名次呢。

但程圓圓興奮的點好像并不在于她自身，整個人好像中了頭獎一樣，飛奔到晏藜身邊——

“晏藜晏藜, 我跟你說，你知道，你知道有個多好笑的事兒嗎？”

晏藜一直覺得程圓圓這人挺有感染力的, 比如現在，對方根本沒說什么好笑的事, 只是笑笑，就帶動著晏藜也總想跟著笑了。

“什么事兒啊, 這么開心？”

程圓圓就差沒手舞足蹈了:“盧藝啊, 她這次期中考試不是考的挺好的嗎？然后正好兩個班又都新增了八個名額，按照年級排名的話，她差不多可以卡在最后幾位來咱們班的，結果！結果！你猜怎么著？！”

話說到一半, 程圓圓又笑起來, 晏藜就等著她笑完, 才又問:“結果她還是沒能考到一班？”

“對！據說是因為普通班也考上來幾個，占掉了名額，盧藝前面那個是最后一名劃進咱班的，就比盧藝高一分。”

“就差一分啊, 下次又得再等半學期，你說說，她該有多恨啊。”

對晏藜她們來說，這的確挺大快人心的，她也不是什么圣人，對方三番五次地找茬，她早就厭煩了，這次只能說是連老天爺都不幫她，也是她自己沒有那個命。

思緒飄飄然地落下，晏藜不經意間往教室外的走廊看了一眼——隔著一扇大窗，她忽然看見那個叫姚盼盼的女生匆匆跑開的背影。

怎么這兩天老是碰見？

晏藜皺皺眉，傍晚放了學跟程圓圓一起走的時候，她就留意了下身后——果不然，又看見姚盼盼閃閃躲躲的身影。

程圓圓也發現了，兩人對視一眼，齊齊看向對方——那個女生好像很緊張的樣子，不敢看晏藜她們，但是又躊躇不決地，似乎想走過來。

沒一會兒，姚盼盼朝她們走過來了，晏藜拉著程圓圓下意識后退一步，下一秒對方很是惶恐地站定了——

“晏藜同學……你好，那個，你有空嗎？我想和你聊聊。”語調顫顫巍巍的，好像晏藜她們是什么吃人的怪獸。

晏藜下意識拒絕，“我不認識你啊同學，有什么話，不能光明正大地說嗎？”

姚盼盼面露難色，糾結幾秒，她指了指一邊小道的香樟樹下，“那，咱們去那邊說好嗎，大道上人太多了。就幾句話，我說完就走，不會浪費你們時間的。”

晏藜回頭看程圓圓一眼，她點點頭，晏藜這才同意，“好。”

說是幾句話，但有些事情怎么可能三言兩語說得清楚的——姚盼盼說高一的時候她在班里跟著盧藝，說是一起玩兒，其實就是對方的跑腿和跟班。有次期中考試，盧藝卯足了勁兒想考到一班，但她的分又差的遠，不知怎么，她就想到作弊這條門路。那時候盧藝的歷史是最有上升空間的一科，她就打了小抄帶進考場。

“那場考試，我就坐在盧藝后面，我看見她把那張折疊過的紙拿出來，展開以后平鋪在草稿紙下面。因為那個考場的大部分考生都是重點班的學生，監考老師就沒怎么注意。結果盧藝抄到一半，來了幾個巡考的主任，說是在其他考場抓住作弊的了，要抽查一些學生的試卷和草稿紙是否完好無損。”

說著說著，小姑娘紅了眼:“那幾個巡考老師就是胡亂點的，但是人太多了，眼看就要查到她附近。盧藝那張紙還不小，她來不及收怕弄出動靜，就很著急地從下面把小抄抽出來往地上扔，扔到了我腳底下。我……我看見了，然后特別緊張，那幾個巡考老師也發現我情緒不對勁，往我位置那一看，就看見我很慌張的在用腳踩那張小抄……”

晏藜算是聽明白了，感情當初她作弊那事兒，原來是給盧藝背黑鍋呢？

“那你當時為什么沒有當場揭發她，也不跟巡考老師解釋呢？”

姚盼盼眼圈兒一瞬間就含上淚了，泫然欲泣地:“我、我說了，我說那不是我的，老師壓根就不信，說親眼看見我用腳踩來掩飾罪證的，考場又沒有監控。我有想把盧藝供出來，但是我真的不敢，我當她跟班那么長時間，一直被她欺壓，我知道她是什么樣的人，我如果說了，肯定會被她整死的。而且……她手里還有我的把柄，還有我給一個男生寫的情書，我如果真的說了，她再把那個情書散播出去，我就真的身敗名裂了，我爸媽會打死我的……”

姚盼盼越說越難受，那眼淚不要錢一樣往外流，看的人心里怪難受的。

“可是，作弊這項罪名不也是讓你身敗名裂了嗎？”晏藜真的不解，難道早戀的罪名，比考生清白來的更重要嗎？

“當時，下了考場盧藝就找到我，說只要我幫她擔下這個罪名，她就把那些東西都銷毀，以后會對我好。還說不會有事的，最多就是通報批評一下。但如果我非要去揭發她，她也不會放過我。我當時太慌亂了，又懦弱，我就覺得說，反正也不會有什么大問題，總比被人指指點點拿那個情書戳我脊梁骨要好，我就、我就……”

晏藜皺皺眉頭，“結果你沒想到，學校那次對重點班出了個作弊學生的懲罰那么大，根本就不像盧藝說的那么輕松？”

姚盼盼泣不成聲，“可是我后悔的太晚了，在最終處分出來以前，我早就已經認了作弊的罪名，盧藝當時又是所有老師眼里一等一的好學生，我實在沒辦法了……”

程圓圓在旁邊，聽得目瞪口呆——她一個整天吃吃喝喝，被父母和朋友護得嚴絲合縫的女孩兒，如果不是聽到姚盼盼這番話，大概這輩子也想不到，只是個十幾歲的高中女生而已，背地里竟然能搞出來這種陰毒的事。

晏藜嘆口氣，“那你找我，又是為了什么？”

姚盼盼抬手抹了眼淚，“前段時間，雕塑比賽的事情，我聽說了——盧藝她干的那種事兒不止一件，但只有你，讓她在老師面前主動承認并道歉了。這段時間中考成績出來，我當初那件事又被很多人拉出來說，我不想繼續被釘在恥辱柱上了，我不想……每逢大考就要被人在背后詬病，提著我的名字說我作弊被攆出重點班。所以晏藜，我能不能求求你，你幫幫我，你一定有辦法的對不對？”

頂著姚盼盼淚眼朦朧帶著期盼的目光，晏藜表情苦澀，但沉默小會兒，她還是搖了搖頭:“實在不好意思，我幫不了你。”

“一來，我并不知道你說這話是真是假；你也說了，你沒有證據，那我怎么能相信你的話？二來，我和盧藝少有交集，她對我的態度你也應該清楚，而且時間太久遠了，出事那會兒我還沒轉來一中呢。幫你洗清冤屈這事，我毫無頭緒，也沒辦法夸下海口。既然你還沒告訴過老師家長，那我建議你還是找一個負責任、靠譜的長輩或者老師來解決這件事吧，如果你說的是真的，我相信他們會還你清白的。”

話音落下，姚盼盼愣一下，顯得無助極了，又嗚嗚哭起來。晏藜真的看不得這種乖乖女掉眼淚，她猶豫著，從口袋里摸出紙巾遞上去——

“這樣，我給你出個笨一點兒但有用的辦法，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行得通。你這件事找老師找家長是絕對沒錯的，畢竟他們比較權威。但你找之前，可以搜集一下證據。我聽你剛才那話，你應該還沒有和盧藝徹底鬧掰吧？她對你的態度應該還是和以前差不多，沒什么防備，覺得你不值一提。你可以準備個錄音的東西，別那么刻意，尋個合適的機會找到她質問她，總之能套出來幾句是幾句吧，引導她說一些有利于證明你清白的話。以我對她性格的了解，她上鉤的可能性在六到七成。”

“我也只能幫你到這兒了，剩下的，只能看你自己。”

旁邊程圓圓還在發呆，被晏藜扯了一把，“走了。”

小姑娘這才后知后覺，跟姚盼盼說了再見，帶著憐憫看了她一眼，轉身追上晏藜。

晏藜扭頭，看得出來程圓圓受打擊了，整個人都不活潑了。

“晏藜……”

“嗯？”

“……姚盼盼她，真的好可憐啊，唉……”

晏藜看著她，“你是不是也在想，為什么我不幫她？”

“你覺得，我在這件事上是不是有些冷血了？”

程圓圓趕緊擺擺手，“沒有沒有，我沒有這樣覺得，我相信你有你自己的判斷和想法的。”

晏藜拉著她走，眼睛平視著前方，“盧藝那個人，很難纏的，雕塑那件事，也不是我處理的，我哪兒有那么厲害。是江卻幫我，否則盧藝到現在也不會承認，不會跟我道歉。”

“不是不幫，是有心無力。這種事情太棘手了，又不是像在大街上喂個流浪貓狗那么簡單。如果只是舉手之勞，那我稍微費點力氣倒無所謂，但像這種真真假假的東西，弄不好自己也陷進去，平白無故惹一身腥的，還是算了吧。而且我自認，我也沒那個普度眾生的本事，我管好我自己和身邊的朋友就不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