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藜一愣, 不知道腦子抽了還是怎么,脫口而出,“別人送的, 說……團(tuán)購便宜……”
程圓圓拿過去看, “怎么可能,這家孟則經(jīng)常買來穿, 從不打折的。”
小姑娘抿了抿嘴,“好像,江卻也挺喜歡這個牌子的……”
晏藜沒打算瞞, 程圓圓話沒說完,她就接了:“就是江卻給我的,估計(jì)是……看我第一次參加接力賽, 怕我在前面出什么差錯吧。”
程圓圓沒再追問,因?yàn)槎膛芸旖Y(jié)束了, 李慧又打著傘上來念名單,這次的一長串, 分別是接力和跳長繩的。
“……尚瑤義, 晏藜,江卻。就這些,先下來吧,把序號貼在身上。”
晏藜松開程圓圓的手, 跟著前面幾個人下去, 到平地上了, 抬頭就能看見程圓圓在高舉著手揮來揮去,好像比她還興奮。
李慧從裁判手里把序號貼接過來,一一分發(fā),又說了一遍接力賽的規(guī)則和注意事項(xiàng), “這個五千米,每班派兩男兩女,男生一千五跑第一棒和最后一棒,女生一千跑中間兩棒……最后,還是那句話,安全才是最重要的,其次才是榮譽(yù),盡全力就好了。如果實(shí)在中途堅(jiān)持不下來,就算是走也沒關(guān)系,不要有太大的心理壓力。”
貼的差不多的時候裁判就過來讓第一棒的人去跑道就位了,發(fā)令搶響,人就像一陣風(fēng)似的沖了出去。晏藜在后面,要等前幾棒跑完了,才能到接力點(diǎn)等待。
這個過程是有些煎熬的,她面色并不輕松,尤其是看跑道上有一兩個女生跑的面色慘白,不知道腸胃抽筋了還是怎么,一直捂著側(cè)邊的小腹在跑。
好在一班的幾個學(xué)生跑的挺不錯,基本在第二第三的名次徘徊著。
到晏藜前面那一棒了,臨上場前,晏藜聽到身后江卻在叫她的名字,“晏藜,別緊張,很快就結(jié)束了。”
晏藜站在自己的位置上,雙腿有點(diǎn)沒來由的發(fā)軟,眼看前面那個人離她越來越近,她只覺心臟都提到嗓子眼兒了,只等最后一刻——
握住接力棒,跑——
耳邊呼呼風(fēng)聲急速掠過,全身的力氣好像都集中到雙腿,她眼前除了跑道再看不到其他,大概隱隱約約聽到一班的觀眾席傳來熟悉的加油聲,她也沒有余力再看一眼,只是不停往前大步邁腿。
她聽到自己越來越急促的呼吸聲,聽到胸前鼓脹的心跳,
“撲通,撲通,”微微有些心悸,然后心跳越來越快,越來越快——
還剩一圈了,晏藜喉嚨里開始隱隱出現(xiàn)熟悉的血腥味兒,喉管微微撕裂般的痛。呼吸困難,眼前發(fā)昏,雙腿像灌了鉛一樣——她速度沒有變慢,那是因?yàn)樗诜浅7浅S昧Φ嘏堋?
“……加油!加油!”程圓圓坐觀眾席,整個人像是要跳起來,加油聲比拉拉隊(duì)和音響還高,帶動得一班好幾排的人也跟著一起喊加油。
但很快,程圓圓揮舞的手慢了,聲音也越來越低,她眼神透出擔(dān)憂,牙齒緊咬下唇,死死盯著田徑跑道。
晏藜慢下來了,甚至不止是慢,從第一落到第二,第四,直到最后一名。她好像很難受的樣子,跑的速度只比走快一點(diǎn)而已,姿態(tài)踉蹌,舉步維艱。
一班看臺,還有周圍其他班的人開始竊竊私語起來,
“……那個十二號,一班的,一開始不是第一嗎,怎么跑到最后了……”
“太心急了吧,起步太快太猛,到后面哪還有力氣沖刺。又是女生,還那么瘦,該不是貧血了吧……”
“我看那樣,一班這項(xiàng)要瞎了,一開始發(fā)揮的還蠻穩(wěn)定的,也不知道最后一棒會怎么樣……”
程圓圓皺著眉頭看那些人,再看跑道上那個艱難挪動的身影,臉上全是心疼,看著都要掉眼淚了。
不是的,晏藜明明已經(jīng)盡全力跑了,她本來就身體不好,吃的也不好,那么瘦,除了在女生中高一點(diǎn),根本就不適合參加這種體育競賽。不是班里的人趕鴨子上架要她參加的嘛?不是老班說重在參與,讓她上場頂數(shù)的嗎?他們什么也不知道,憑什么這么說?
程圓圓扔了手里的小旗就站起來,往旁邊的走道上去,沒下兩層臺階,被人拽住。
是孟則:“你干嘛去,又沒有你的項(xiàng)目。”
程圓圓指操場,沒好氣地道:“晏藜要跑不動了,我去陪跑,給她加油,她馬上就到這邊了。”
孟則皺皺眉,目光遙遙看下去——接力棒人員只能站在自己的跑道等待,比起程圓圓,站在接力點(diǎn)等待的江卻似乎更加煎熬,離得那么遠(yuǎn),孟則都能看見他沉重的表情和攥緊了垂在身側(cè)的手。
這時候他們這邊的觀眾席忽然爆發(fā)出一陣低低的嘩然聲,孟則被程圓圓甩開了手,抬眼就看見一道極其顯眼的身影——在不影響參賽人員的跑道內(nèi)側(cè)的綠茵場,明明不是參賽的,卻在跟著晏藜跑。
他瞇瞇眼,下一秒認(rèn)出對方。
高二(15)班那個出了名的混子,宋京墨。
孟則抬腿就往下沖,追上程圓圓——而這時晏藜已經(jīng)以最后一名跑到一班看臺附近的跑道了,兩個人從晏藜身后跑過去,就在宋京墨旁邊,追隨著晏藜的步伐開始跑。
陪跑是允許的,只要不影響到比賽的同學(xué)。兩個男生都不說話,埋著頭一聲不吭地跑著不屬于自己的賽程。
程圓圓隱隱約約看見晏藜嘴角滲出的血絲了,她眼圈泛紅,一邊跑一邊含著哭腔問:“晏藜,你沒事兒吧,不然咱們不跑了,不就是個比賽嘛,輸了也沒關(guān)系的……”
晏藜額前的頭發(fā)都被汗打濕了,她努力睜著眼看前面,然后搖了搖頭,“我沒事……就剩、半圈了……”
可是她已經(jīng)和第一名拉開幾乎半圈的差距了,有一個班的倒數(shù)第二棒剛剛遞到最后一棒手里了。
不,她可以接受輸?shù)簦淖值淅锝^沒有中途放棄這四個字。她答應(yīng)了李慧,答應(yīng)了一班,就算是走也要走到接力點(diǎn)。
程圓圓急得要掉眼淚,她眼看著晏藜的嘴唇已經(jīng)白的沒有血色了,就這時,身后突然傳來亂七八糟、紛紛沓沓的腳步聲——三人猛地回頭看,下一瞬瞳孔驟縮——
很多人,差不多全是一班的,大概有一二十個那么多,人影錯落地從看臺上紛紛跑下來,由零零散散漸漸自發(fā)地聚集到一起,由一盤散沙變?yōu)槊苊苈槁榈囊蝗喝恕?
他們跟在孟則和程圓圓的后面,步伐紊亂,快慢都有,但每個人都在陪跑。
領(lǐng)頭的是曹晚玉和余晟,那個平時比晏藜說話還少,戴著眼鏡十足文氣的女孩兒,臉上掛著堅(jiān)毅溫柔的笑,她對著晏藜,呼吸不勻但也努力地說:
“……加油啊晏藜,咱們是一個班的,哪兒能……你在跑道上拼命爭光,我們坐觀眾席高高掛起呢……”她喘一口氣,音調(diào)突地拔高:“加油晏藜,你可以的!”
晏藜回頭看一眼,心頭大撼——她很累很累,喉嚨像撕裂了,兩條腿幾乎失去知覺,然而在這一千米還剩最后兩百米的地方,她由心底、由胸腔忽然生出細(xì)細(xì)密密的力量。
她的同學(xué)和朋友都在身邊,他們都在陪著她。那似乎是某種傳遞力量的方式,每個人都被渲染到,這支前后縱橫六分之一賽道長度的陪跑隊(duì)伍,用他們的方式在為她加油。
觀眾席因這支史無前例的陪跑隊(duì)伍開始出現(xiàn)大規(guī)模的騷亂和一片嘩然,似乎是因?yàn)椋谶@樣沉寂的青春中極少見的轟烈場面,全場的視覺焦點(diǎn)都齊聚于此——
“……我天,這哪個班,這么牛的嗎?”“……這人緣是有多好啊,那么多人陪跑……”“太帥了我艸,看得我都想沖下去跟著一起跑了……”
然而更讓人震驚的是,那個被甩在同行接力者一大截的女孩,那個被觀眾判定“要完”的參賽者,她竟然起“死”回生了——在最后沖刺的一百米開始加快,然后一點(diǎn)一點(diǎn),超過一個,超過兩個,最后以第四的名次把接力棒交到下一個參賽者手里。
接力棒放到江卻手里的一刻,晏藜只覺靈魂都解脫了——她沒有拖死一班的后腿,她不是最后一名。
江卻眼看晏藜的身影在把接力棒傳給他的一瞬就向下倒去——他腦子里轟的一聲,突然想起那時候晏藜的話。
“但我還是想贏啊。我不喜歡給別人造成麻煩和失望,所以最好還是贏了,皆大歡喜比較好。”
他答應(yīng)過她,一定能贏的。
江卻頃刻像離了弦的箭一樣沖了出去,停下陪跑的一班人猛地歡呼起來,好像終于等來了救世主那樣的興奮。
但觀眾席尚且在安靜地等待結(jié)果,有許多人認(rèn)出那最后一棒是高二那個名動四方的江卻,也知道他高一時三個三分球扭轉(zhuǎn)一中敗局的神話,但——太遠(yuǎn)了,拉開的距離實(shí)在太遠(yuǎn)了,或許可以拿個第三第四,但如果說冠亞軍,近乎是天方夜譚。
不少男生頗為惋惜地?fù)u了搖頭。
但很快,許多人的表情變了,變得凝重且專注起來——一眾參賽者里,江卻的身影實(shí)在太顯眼了。
像上足了發(fā)條的跑步機(jī)器,因?yàn)槭珠L腳長的優(yōu)勢,他雙腿的變換幾乎要快得讓人看不清,鴉黑的短發(fā)被慣性盡數(shù)往后推,脖子上青筋暴起,甚至隱隱有一絲猙獰。
小腿肌肉緊繃,每一步都跨到最大,快得像是要飛起來——
他在拼盡全力的跑,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快,都要猛!
很多人屏息以待,從瞠目結(jié)舌,到震撼驚奇——太快了,一個普通的學(xué)生,如何能跑的那么快?追過一個又一個參賽者還不夠,就在所有人以為追到第二已經(jīng)是極限的時候,他竟然又超過了第一名!
“嗷——!!嗷——!!!!”
簡直不亞于平地一道驚雷,所有人都炸了,瘋了,伴隨著猛然爆發(fā)的如雷的掌聲,很多男生跳起來嘶吼:“艸!!!牛逼!!!!”
喧鬧和嘩嘩的掌聲直到江卻沖過終點(diǎn)才慢慢平息,整整持續(xù)兩分鐘左右。
最后毫無疑問,江卻以拉開第二名五十米的優(yōu)異成績,為一班奪得了這項(xiàng)接力賽的冠軍。
神話衛(wèi)冕成功。
因?yàn)榕艿罆惩ㄇ埃\(yùn)動員們都必須留在各自跑道或接力區(qū)內(nèi),而晏藜剛跑完時暫時還沒辦法移動,由程圓圓作她的人體支架稍作緩解劇烈運(yùn)動后的身體疼痛。
宋京墨拿了水一口一口地喂給晏藜,一抬頭就看見江卻剛沖過終點(diǎn),轉(zhuǎn)頭就往他們這個方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