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季運動會定在周三。

周二中午李慧進班來, 說了一些注意事項。談及第二天一整天都是運動會，沒有體育項目的同學可以校園內自由活動，很多人都高聲歡呼起來。

看得出來都挺期待的。

晏藜和程圓圓下了課去廁所, 在一排隔間的外面碰見對著鏡子涂唇膏的盧藝。她只看了一眼就把目光收回來了, 手剛摸上隔間門把——

“我聽說你還報接力跑了？”

在問她嗎？晏藜下意識回頭，果然, 盧藝不知道什么時候半側著身子，眼神比起以前好一些了，但也沒什么善意——而且連名字都不叫, 多少有點不禮貌了。

程圓圓像看神經病一樣看著她，“管得著嘛你，別人報沒報跟你有一毛錢的關系？”

盧藝扯著嘴角譏諷的笑, “還挺會收買人心的，養這么一條忠心耿耿的狗啊, 叫得比主人還……啊！”

話沒說完，盧藝猛地尖叫一聲, 因為晏藜走過去抓住了她披散的頭發, 驚叫聲未落，晏藜已經摁著盧藝的頭磕在廁所隔間的門板上。

“哐”的一聲，不止程圓圓，連周圍其他不相關的人都愣了下。但女廁所一向是是非之地, 就算是一中這樣享譽全城的重高也不例外。晏藜見識過人心的漠然, 自然知道不會有人上來幫盧藝的忙。

晏藜自認對傻x的容忍度一向很高的, 但是盧藝不該說著她，再去罵程圓圓。她也不想跟這個公主病正面剛，但是時至今日，她真的受夠了。

“你說我可以, 但你要罵我朋友，那你就別怪我對你做什么。”她拔高了腔調，故意叫所有人都知道，她打她，是因為她盧藝出言不遜在先。

如果她要告狀？好啊，那就一起。不過事情是盧藝挑起來的，估計借她幾個膽子她也不敢再去老師們面前毀一波形象了。

周圍還有幾個女生在洗手，盧藝被抓著頭發，她雙手都撕扯不過晏藜，那副姿態，別提多尷尬了。

“你干嘛，你趕緊放開我……”到底是嬌生慣養的小姑娘，不如晏藜干過粗活重活的，被這么擺一道，即刻就眼淚絲絲的了。

晏藜皺了皺眉頭，聲音沉靜:“我就奇了怪了，盧藝，你說，我跟你什么仇什么怨，你為什么一直這么針對我？”

盧藝委屈的要命，偏偏跟班都沒在身邊，沒一個人過來幫她，她孤立無援的，眼前的晏藜簡直像個瘋婆子。

“我跟你什么仇？你心里不是最清楚了，你搶了本來屬于我的一切，我不討厭你我討厭誰？！”

什么叫搶，什么叫本來屬于她的一切？就這毫無邏輯的理由，說白了不就是嫉妒嗎，竟然也說得出口——晏藜真覺得太可笑了，虧她以前還以為盧藝也就是一時鬼迷心竅，現在看來，是壓根人格三觀就不健全。

她一把甩開盧藝的頭發，弄得對方臉撇過去，亂七八糟的鬼一樣。

“行，你別說了，說的我真惡心。人活一輩子誰都想風光，我理解你好勝心強想出風頭。但是盧藝，我只圖發光，你是自己發光不夠，你還要滅別人的燈。”

“我跟你說你走到今天這步，全是你活該。”

“以后咱倆見了面，誰也別搭理誰了，這樣大家都好看一點。省的我看見你這嘴臉、聽見你那些話我都想吐。”她語氣冷然，說的每個字都像裹著冰霜的利劍。

話音落下，不等盧藝整理好亂發回話，晏藜拉著程圓圓轉身就走，其他樓層有的是廁所，不稀得非得在這兒上。

程圓圓走一路還在發怔，直到回班的路上，才發出感嘆，“晏藜，你剛才真牛。”

“當著那么多人的面兒……你就給盧藝辦了，而且說的話那么中氣十足，一點面子都不給她留，我覺得你真是太帥了。”

她們這個年紀的小姑娘，一個賽一個的心思敏感，怕不合群，怕被孤立，怕得罪了誰被人說閑話。就算再不愿意和某個人相處，但因為各種客觀原因，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也要勉強維持表面的虛假和諧。甚至連鬧掰都是悄無聲息的，因為怕被人看笑話。哪兒有晏藜這樣的，指著對方的鼻子說，以后咱倆見了面誰也別搭理誰，我看見你就惡心。

放眼整個一班甚至幾個重點班，敢這么干的女孩兒少之又少。

但晏藜好像又不知什么時候變回了那個寡言的姑娘，剛才鋒芒畢露的樣子收斂起來，只是摸摸程圓圓的馬尾，“剛才，對不起啊圓圓，連累你跟著我挨罵了。”

程圓圓沖她擺手，“害，這有啥的，哪兒能怪你，是那個女的嘴賤。別讓我看見她，我以后看見她一次罵她一次。”

倆小姑娘勾肩搭背地回教室了。

晏藜剛把下節課要用的書拿出來，看見江卻和孟則一道進來，扛了塊兒不銹鋼牌，大紅字寫著，“高二（1）班”。

晏藜這才真正有了種，明天要開運動會的微微焦灼和期待感。

她正發愣，眼前被推過來一袋白色棉質的不明物體，還沒拆封，一層透明塑料外裹著一張硬紙質的商品詳情頁。

定睛看，運動品牌，護膝腕帶。

她往旁邊看，江卻剛把自己那套黑色的塞進書包，察覺到她的眼神，側目看過來。

“團購便宜就多買了，送你的，”他停頓半秒，“注意安全，身體不好就量力而行，別受傷了。”

晏藜的視線，落在江卻搭在書包上的那只手，骨節分明，修長白皙。

晏藜默不作聲了會兒，沉默到江卻都以為對方不會有回應的時候，才聽到一聲輕輕的:“謝謝。”

這天晚上晏藜睡得比平時還要早，因為顧及第二天是運動會，幾個老師都沒布置作業。臨關燈之前，晏藜又看到桌上那個護膝。

靜悄悄的室內，她長舒一口氣，扯滅了床頭燈。

………

晏藜進了學校就看見籃球場扯起來的橫幅了，遠遠地，還能看見操場那邊四個大氣球吊著的豎條幅。走一路都沒有查遲到查校服的學生會，甚至有人直接穿著運動服和拉拉隊的裙子。

她到的早，班里還沒幾個人，黑板上寫著先進班集合，還要集體參加一個開幕式，運動會正式開始才可以解散自由活動。

不知道誰借的錄音機，正擱講臺上放流行音樂——整個一班的氣氛都挺歡快的，不同于以往的沉悶。

可能是有點緊張，也可能是坐的時間太久突然站起來，晏藜跟著人流到教室外走廊排隊的時候，眼前猛地黑了一下，她扶一下墻，眼前才慢慢恢復清晰。

程圓圓在后面拉她手一下，“你怎么了，不舒服？”

晏藜笑笑，“沒事，低血糖吧，剛才坐時間太長了，緩一下就好了。”

隊伍開始下樓了，程圓圓的聲音隱隱淹沒在周圍嘈雜的人聲和腳步聲里:“待會兒開幕式結束，男女五千米接力可是在前面幾項的，不然咱們去買點兒葡萄糖什么的吧……”

晏藜搖搖頭，“真沒事兒，你看我活蹦亂跳呢，用不上那東西……”

話是這樣說，她眼前晃一下，額頭冒出一點點細燥的薄汗。

說是開幕式，其實也就是參賽各班輪流在田徑賽場舉牌繞一圈，《運動員進行曲》放的震天響，田徑場前的中心高臺上坐著校領導和各級評委。

秋天的風還是帶一絲涼意的，但好像今天天氣太好了，太陽出的大，熱乎乎的，人跟著隊伍繞完操場一圈兒，已經開始皺眉，三三兩兩地曬紅了臉。

田徑場周圍是一圈的觀眾席，幾十排階梯座位，每個班都有自己專屬的片區。田徑場內的足球場則劃為各個小比賽的賽區，唯有跳高跳遠、籃球等項目在教學樓前的籃球場進行。

幾個年級主任講話完畢了，宣布本屆秋季運動會正式開始，觀眾席鼓起掌來。李慧從走道上來，帶著遮陽帽和太陽傘，一手還拿瓶水，舉著名單開始叫人，“……陳坤，周元，聶嘉瑞，龐興修……”

“叫到的同學，第一場男生百米短跑，可以開始下場準備了。別緊張啊，注意安全，友誼第一，比賽第二……”

“其他人，盡量坐在本班的看臺上，非必要別去比賽場地影響到參賽的同學。沒有任何比賽項目又不想看比賽的，可以從后面繞一下回班里去。觀看比賽注意衛生，塑料袋子衛生紙自己拿著，待會兒上半場結束了回班再扔，最后學生會要檢查扣分的……”

晏藜手搭在額頭前擋光，有點刺眼，她輕輕皺了下眉。

短跑以后就是男女五千米接力了，跑完就結束了。

但愿不要出什么差錯。她心里默默祈禱。

畢竟是第一次參加運動會比賽，說不緊張是不可能的。晏藜心臟提起來，吊在半空，有種說不上來的堵。

程圓圓從孟則那兒搶來一瓶礦泉水，擰開蓋遞給晏藜，“喝兩口緩解一下情緒，別緊張，你在江卻前面那一棒呢，就算你跑倒數，咱們也能贏。”

晏藜聞言不自覺地回頭往后看，江卻坐倒數第二排。校服外套脫了，只穿一件短袖，清雋好看的眉眼在觸及她的目光后看過來，她似乎看見他笑了，又好像沒有。

莫名其妙地，就想起昨天他給的那兩樣東西。

她從包里拿出來，拆開。旁邊的程圓圓看見了，小小驚嘆一聲，“哇塞，晏藜你為這場運動會還真是下血本了，這么貴的牌子你都愿意花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