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小落卸下背在身后的包袱,將里頭放好的一套冬襖拿了出來,平平整整地擺在了柏樹的下面:“寧安,你瞧,這件襖子好不好看?我記得你說過你最喜歡的就是桔梗花了,我在附近的城鎮(zhèn)里找了許久,才在一間鋪子里找到這一件冬襖,上面的桔梗像不像你在秋家栽種的那些?如果你還活著,穿著這件襖子一定會很好看。”
風聲寂寂,仿佛寧安在回答她一般。秋小落鼻尖一酸,話語中帶了點點哭腔:“你不會怨我這么多年才來看你吧?雖然替你復了仇,可我知道,秋家欠你的人不止一個秋木原。秋延,秋育,他們都是幫兇,我想讓他們得到應有的報應,所以我不能出現(xiàn)。六年了,秋育他們應該早就以為秋小落死在某個無名角落里了吧?我現(xiàn)在的能力不差,九州之上也只有我會畫符驅魔,如果時間允許,再過幾年,我就會以穆落的身份出現(xiàn),找秋家人好好算賬了。可……寧安,秋家似乎有人懷疑穆落就是秋小落了。當年我經(jīng)脈俱斷,但骨子里仍然有秋家心法殘留下來的一絲半點遺存,我尚且可以追蹤來看你的人是秋家人,他們自然也可以追蹤我的氣息到了何處,所以我只能先以穆落的身份出現(xiàn)了。”
這才是秋小落之所以同意讓秋家人前來參加她與鳳輕鴻定親宴的原因。她必須要讓穆落與秋小落之間有一個分割,否則以秋家在九州之上的勢力,真要找玄焰山莊要人,只怕又是一陣不小的風波。
她放不下的仇恨,秋延絕絕對對也放不下。畢竟她這么個庶出的女兒,親手殺了秋延的嫡子。當年放她離開,或許是秋育有惻隱之心,但秋延絕絕對對沒有。秋小落記得清楚,秋延看向她的目光,仿佛一對毒蛇信子,散發(fā)著極為危險的信號。
她這位所謂的爹爹,恐怕是強忍著殺意,才同意了秋育的決定呢。
秋小落的唇間浮起一抹冷笑,那笑意比之漫天風雪,更加讓人覺得寒冷刺骨。
她笑了好一會兒,直到風雪灌入喉中,惹得喉間陣陣發(fā)麻,她才收起笑意,目光中滿是悲傷的看著寧安的墳塋:“這次一別,不知什么時候才能再見了。”
“既然不舍得她,那就把她安葬到我玄焰山莊吧,這樣你想看她的時候,就能看一看了。”鳳輕鴻如同一個鬼魅一般,出現(xiàn)在秋小落的身后,陰影落到地面上,將秋小落籠罩了起來。
秋小落似乎沒有多少驚訝,只是搖了搖頭:“就葬在這里吧,這樣起碼以后萬一出了事,不會牽連到寧安。”
“聽你的。”鳳輕鴻身上肩上全都落滿了雪,他也沒有去拂掉雪花,安安靜靜站在秋小落的身后,替她撐起一柄素白的油紙傘,替她遮去漫漫飄雪。
天地浩渺,煢煢孑立,秋小落第一次覺得,鳳輕鴻在她身邊的感覺,其實挺好的。
“走吧,你沒有心火之力護體,如果凍壞了我沒法跟叔叔阿姨交代。”秋小落閉上眼,將種種情緒全都壓了下去,這才緩緩撐著膝蓋直起身子,從鳳輕鴻的手間接過油紙傘:“下了荒山不遠有一個村甸,可以暫時落腳。”
“嗯,我的馬就留在那兒的客棧之中。”鳳輕鴻站到秋小落的身側,應了她一句,倆人深一腳淺一腳地走下了荒山。
荒山深處,一個渾身都落滿了雪的人突然從雪堆里站起了身子,雪人注視著秋小落與鳳輕鴻離去留下的腳印,嘴角劃過一絲意義不明的笑,而后,這個“雪人”憑空消失在了原地,雪花照常落下,周遭靜謐非常,仿佛從未有人造訪,也從未有人離去過一般。
秋小落與鳳輕鴻倆人好似在游山玩水一般,慢慢晃悠到了前面不遠的村鎮(zhèn)之中。新雪未歇,來往的行人都有些步履匆匆,倆人也沒有在鎮(zhèn)子之中多做耽擱,直接進了鎮(zhèn)上唯一一家客棧之中。
鳳輕鴻收了傘,抖落傘上的雪花,這才跟著秋小落一起走進店內(nèi),口中說道:“店家,我先前訂的上房邊上可有空的?再來一間。”
“哎呦,客官,真不巧,最后一間上房被那位公子哥給訂走了,現(xiàn)在小店只有一間勉強能住人的房間了,不知公子愿不愿意屈就一下?”店小二賠著笑臉說著,拿手指了指不遠處的一個男子。
秋小落抬眼看去,臉上浮出了饒有興致的笑容。她指了指那背對著他們坐下的男子,轉而問店小二:“就是那位公子?”
“對對,就是這位公子。”店小二連連點頭,秋小落嘴角的笑意越發(fā)鮮明了。
她拽了拽鳳輕鴻的衣角,附耳在他耳畔低聲說道:“你覺不覺得那個人的背影很像某個人?”
鳳輕鴻本來還在糾結沒有上房了,是不是要租下環(huán)境不太好的客房自己將就一晚,卻不曾想自己還沒想明白,就被秋小落打斷了思路。
他抬眼看去,眼角也劃過一絲欣喜:“那不是……”
“噓,你就在這兒,我去會會他。”秋小落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吩咐鳳輕鴻待在原地別動之后,自己從小二的柜臺上端起一壺酒水,滿臉壞笑地朝著那個背影走去。
“這位公子,這是小店特地送給公子品嘗的酒,公子是今日第一百位客人,掌柜的說了,送您一壺酒聊表心意。”秋小落哈著腰將酒壺遞到桌上,倒是真的把店小二的模樣學了個**分像。
那男子嗯了一聲,揮了揮手:“感謝掌柜的,下去吧。”
“這位公子,實不相瞞,小的還會看相,我看公子器宇軒昂,想必在外頭欠了不少錢吧?”秋小落語氣沒有變化,可左手袖中已經(jīng)摸出了一柄銀月軟刃——那是鳳輕鴻平日防身用的。
鳳輕鴻摸了摸自己的腰間,銀月軟刃果然不見了。他不由得揚唇笑了起來,不知道秋小落是何時從他身上拿走這炳軟刃的。
那公子哥一聽秋小落這話,立刻變了臉色,啪地一下狠狠拍了一把桌子:“你這小二怎么盡胡言亂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