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愛他嗎？”問完了之后，李迎自己比飛飛搶先一步墮入了糾結的漩渦中。

飛飛似乎也被觸動了痛處，緊咬著嘴唇，一言不發，兩行眼淚在臉上流淌成了河，無聲無息地滴落在亮潔的玻璃幾上。

一個孤身一人在外漂泊著的女人，或者說一個被流放在外的女孩子更為貼切，舉目無親，無依無靠，飛飛還能怎樣？

想到這里，李迎心里翻動著一股莫名的滋味：心酸，痛楚，以及無名的憤怒糾結在了一塊。

李迎不怨恨飛飛，他怨恨的是自己，在飛飛最需要幫助的時候，而他卻不在身邊。

李本能迎想要伸出手去安慰一下飛飛，手剛要伸出去，卻僵在了半空中。這一茶幾的距離，就像一條無法逾越的鴻溝，把他和飛飛隔在了兩個不同的世界。

“你以為有人能取代你在我心目中的地位嗎？”飛飛略帶哀怨地看了李迎一眼，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吐出，方才黯然說道。

“開始，我對他只是心存感激，或者說有一些依賴。但當我對他的事情知道的越多，就越害怕，就愈想要躲開他。他占有欲很強，我無時無刻在他的監控下生活，甚至連去哪里上班都是他安排好的。”

“你難道不知道他是黑道上的嗎？”李迎捏著水杯的兩手，如同腦子里面的混亂的交通，錯綜交錯在了一切。

“我也是后來才知道的，但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看到他把那個喝醉酒，意圖非禮我的黑人打的半死，還動了刀子，我就知道他不是普通的人。但當時的我，的確需要一個人來保護，也就沒想太多。”

飛飛嘆了一口氣，繼續說道。

“有一天晚上，他從外面收了一筆錢回來，正在廚房里面吃著越南河粉，四個兇神惡煞的中東人踹門闖了進來，個個都身材高大，手里拎著棒球棍。他楞是一個人，赤著腳，飛舞著一把菜刀把幾個劫匪砍得鮮血淋漓，抱頭鼠竄，滿地都是鮮血。打那天開始，我才知道他有多狠。”

說到這里，李迎發現飛飛捏著水杯的手輕輕顫抖了一下，并從她眼神里捕抓到一絲不易覺察到的驚恐。

“他脾氣很暴躁，仇家也多，平時外出身上都帶著一把手槍。他每回犯了事，就要挪地方。所以這幾年，我一直都沒有一個固定的居所，跟流浪似的。”飛飛感慨道。

“你沒想過報警？沒想過離開他嗎？這不是你性格。”李迎強忍著內心的波濤洶涌。

“你以為性格真能當飯吃？有性格，就能在這孤苦伶仃的世界上生存？”飛飛的語氣堅決了起來。

“我報過幾次警，但他總是能在警察到來之前，消失地無影無蹤，風頭一過，又像個鬼魅一樣出現在你面前，變本加厲地報復你。”

“而且這里的警察，你又不是不知道，平時開開罰單還行，遇到這種事情，千萬別指望他們。”飛飛搖了搖頭，嘆了口氣。

我試著離開他，換手機號碼，換住址，換工作，但每次都被他找到。他威脅我，甚至動手打我。”飛飛的梗塞的話語，如同在李迎心頭，剛撕裂的傷口上，又撒多了一把鹽。

“這是被他用玻璃碎片劃出來的。”飛飛卷起袖子，露出手腕上一條細長的傷疤。

“這是被他推倒，撞到柜角留下的傷疤。”飛飛接著撥開劉海，露出了額頭上一個一分硬幣大小的疤痕。

“因為他曾經有恩于我，我不想把事情弄得太絕，能忍的我基本上就忍了。”又是一聲嘆息。飛飛拿著杯子的手顫抖了一下，手一滑，杯子落到了幾子上，里面的水灑了出來。飛飛忙不迭抽了幾張紙巾，抹了起來。

飛飛穿著寬松V字領的毛衣，一彎腰，還沒等李迎的眼光來得及回避，豐滿的事業線便一覽無余地暴露在了李迎面前。

紋身，一個蝴蝶的紋身，如此刺眼地紋在了那個潔白的地方。蝴蝶的眼睛，如同那個越南人的三角眼一樣，鄙視地望著李迎。

李迎立馬愣住了，腦子里原本早已混亂不堪的交通頓時癱瘓了，手里的杯子哐當一聲也跌落在幾子上。

飛飛馬上醒悟了過來，尷尬地笑了笑，趕緊坐了下來，整理了一下領子。

飛飛手里捏著濕漉漉的紙巾，如同做錯事的小孩，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玻璃幾上，還沒來得及抹干的水，如同李迎的心情一樣，滴滴答答地往下落在了木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