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亦然很討厭別人碰自己,那讓自己很沒安全感,她怕自己下一秒就會因這一碰慘死。
在餛飩店里教訓四人時,她也并不是波瀾不驚,她很憤怒,也很害怕。面無表情只是為了讓自己看起來很強大的面具,它長在了骨肉里,摘不下。
她怒自己被挑釁,怕自己答應聞嘉魚的事沒有做到,在不久的將來會成為某些人的把柄,讓自己或是身邊的人,進退兩難。
她說過她是虛偽的王,看起來如此強大的自己,其實是個瞻前顧后的膽小鬼,一步又一步做著會將事情發展到糟糕透頂的爛事。
但處理成功,又會有別樣的刺激。
這就是她的性格,扭曲又丑陋。
她哭,是沈濂在奪走自己重要的東西,而性命猶在的劫后余生,是骯臟丑陋的自己還有人愿意觸碰的熱淚盈眶。
不論是什么,這對她的沖擊都太大了。
沈濂就靜靜的看著她哭了二十多分鐘,從抽噎到沉默流淚,她像一個被燒得焦黑的木偶,脆弱得輕輕一碰就會灰飛煙滅。
他從沒如此悔恨他的所作所為……他又把小家伙惹哭了。
程亦然看了聞嘉魚和唐菀柳的表演,華麗而攝人心魂的演奏,贏得了經久不息的掌聲。
她淚光看著在臺上光彩熠熠的少年,想到趙楠父親說的一句話“藝術生又不是神”。不好意思,可能她的小魚,還真是個神。
沈濂到演奏的最后也沒得到程亦然的回復,他跟在她身后,看著她像一只卑微又可憐的小奶貓一驚一乍地躲開人群,藏進了自己的領地。
程亦然關了燈坐在沙發上,窗簾緊緊拉好,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里尋找片刻安寧。
這種感覺久違了。
放松下來,她開始想沈濂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覺得自己和沈濂有著深深的羈絆,是最好的朋友,可以互相攙扶,可以相擁,尋找依靠和表達感激。
但kiss就夸張了啊。
她覺得如果是朋友的話兩人的付出也太不對等了,自己真的就像個什么也不會的小垃圾,完全幫不上沈濂的忙……而且他也沒什么好幫的。
她懷疑這個“好朋友”的錯覺是自己以為而已,沈濂并沒把自己當成什么好朋友!
程亦然捂臉,覺得完蛋了。
門外有人在敲門,聽聲音是聞嘉魚,她回過神,打開燈去洗了把臉,走出去開門。
門一開,聞嘉魚看著眼睛紅紅的程亦然,將宵夜遞過去擔心道:“下午沒吃飯吧?深夜我們要趕回中南中,先吃點東西別餓著……你怎么了?”
“我眼睛進蟲子了。”程亦然委屈巴巴。
“啊,那要去醫院嗎?”
“不用,只是被碰到,沒真進眼睛。”
“那只蟲子太不小心了。”聞嘉魚嚴肅道,一本正經的,好像真在指責一只蟲子。
程亦然笑得很燦爛:“可不,太討厭了!”
那蟲子還親了她小嘴呢!太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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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離期中考還有一周時間,原本活潑的中南中沉寂下來,程亦然在自己舒適的小角落奮筆疾書。
三三兩兩的人結伴回到教室,沒過多久就要早讀,學生們都回到班級歸位,靜靜的自習。
一時間整個教室只有翻書和書寫的聲音,窗外的歡聲笑語顯得遙不可及。
沈濂姍姍來遲,從后面進來,回座位動作少見的小心謹慎,輕輕搬動椅子坐好,扭頭去看小家伙的臉。
程亦然翻了翻書,找到了要找的例題,試著演算了一遍,心有所感,忽然側頭看了眼,對上沈濂視線,想觸電般猛的收回來。
她看著算到一半的題,陷入了懵逼。
我還把人給嚇到了?
沈濂也很茫然,隨手拿出本書翻看,手臂被戳了戳,回過頭,程亦然收回筆蹙眉看著他。
“你這是什么態度?不跟我解釋嗎?”
自己正滿腹疑問等著解釋,他這是什么態度?!裝失憶嗎!
“解釋什么?”沈濂表示納悶,“我還想問,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嗎?”
“我不。”程亦然下意識拒絕,這逼完全不解釋,還給自己拋問題啊!
“我怎么就要做你女朋友了?我像是這么隨便的人嗎?!你不要岔開話題!我就想問你我睡著的時候到底發生了什么!”
沈濂:“……”他覺得自己已經表達得很清楚了!
他有些心累,但還算耐心回答:“你做了噩夢,一直在哭……”
“好了你閉嘴吧。”程亦然明白發生了啥便過河拆橋,冷漠的扭開頭繼續算自己的題。
沈濂咬牙,很用力的翻了幾頁書,越想越氣,摔書憤憤道:“我說我喜歡你,你到底有沒有聽懂?”
“我說不愿意和你交往!你自己也沒聽我說話吧!”程亦然瞪他,“上課我就讓班主任換了你!你愛和誰搞對象就和誰搞,別盯著我!”
“為什么啊!你這回答也太喪心病狂了吧!”
“我拿什么跟你搞對象!”程亦然認真掰扯,“我不用拿我的年紀第一了嗎?不準備當好一班的班長了嗎?!知法犯法我還有什么威信管人,哪來的臉當三好學生!你理智點啊!親爸!”
沈濂:“……”
怎么每次都搞得好像是自己做錯了!
“這我知道,我又沒說現在。你讓我解釋我不是要把這個交代了嗎?你沒必要一口拒絕掉吧?好歹讓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行不行?”
早讀開始,教室響起朗朗的讀書聲,兩人在后頭肆無忌憚的吵了起來。
“我怎么想不是顯而易見的嗎?我有一丁和你表現出曖昧要和你交往的意思嗎!那種意外能不能無視掉!我能給你什么答復啊!”
沈濂抬手往空中一壓,冷靜道:“我們當然不是再說答復的問題,我想知道的只有一點,程亦然,你喜歡我嗎?”
程亦然咬唇,看著跟前氣宇軒昂的少年,短時泄了氣,很糾結的琢磨半晌,道:“我都不是很明白你怎么能這么自然的說出‘喜歡’這兩個字的。”
沈濂松了口氣,嘴角瘋狂亂踏馬往上揚,笑道:“那就是喜歡咯?”
程亦然沒說話,一張臉憋得通紅。
沈濂強勢的介入了自己的人生,她感覺自己和沈濂在一起是種宿命,而且在做出這個設想時她并沒感到任何憂慮,那么的理所當然。
“是的。”程亦然像表現得帥氣一些,認真回視他道,“暫時是那樣覺得的。”
沈濂也正色道:“不會是暫時,我永遠優秀,優秀值得你喜歡。”
至于負心這個選項?他的字典里沒有這兩個字。
程亦然繼續臉紅,拿起本書轉過去面對墻壁讀了起來。
“你雖然蠢是蠢得可憐,但眼光是真的好。”沈濂得意忘形,俯身在她耳邊笑著道。
程亦然惱羞成怒,反手就是一本書砸過去,兩人又打了起來。
一班的人習以為常,連眼珠子都沒轉過去。
如果兩人沒打起來,他們倒是會轉回去看看到底發生了什么……
沈濂擋了幾下她的書,抓住她手腕將人推回墻角,板著臉認真道:“那我的準女友,能不能告訴我昨晚為什么哭?我為此一整晚都沒睡好。”
程亦然臉不紅了,含含糊糊道:“不經允許的親密行為,我將其歸為性騷擾,因此我想到了一些我經歷過的可怕的事。”
沈濂懂了,臉上的神采褪去,懊惱道:“對不起,那樣的事我絕不再做。”
“謝謝。”程亦然鄭重道,“我需要你的尊重和理解。”
沈濂一時間覺得肩上壓力倍增,松開了她的手,默默站在一個安全的距離,頷首道:“我不會辜負你的信任。”
早讀結束,兩人找班主任分了座位,一個在班級第一排,一個在最后一排,一班的人神情各異的看著座位搬走的沈濂,尤其是女生,興奮得眼睛都紅了。
張達明也看著沈濂將東西搬過去,背著手站在程亦然身后,沉重道:“你們鬧掰了?”
程亦然嗤之以鼻:“老師您還是這么八卦,難道你沒有更需要關心的事嗎?比如這次期中考!”
張達明冷笑:“我帶的學生經歷了十幾年上百場期中考,你覺得我有什么好關心的?”
程亦然錯愕,蹙眉,搖頭嘆息,一副錯付的痛心模樣。
“……開個玩笑。”
張達明恨得牙癢癢,這家伙平時沉默寡言,一說話比戲精還戲精,能把你噎個半死!
啊對,她這也沒說話。
更可惡了!
張達明忍著毆打學生的沖動,冷著臉道:“別給我扯了!你倆到底在鬧什么?平時關系不挺好的嗎?這怎么回事?”
臉色雖然冷冰冰的,語氣卻是掩不住的關心,程亦然抬頭看張達,鼻子酸酸地低下頭。
她不止一次的想,如果班主任是她父親該多好?昨天還想著可以認個干爹討他歡心,覺得這種想法挺好笑的。
但班主任是她忍不住一天天氣得吹胡子瞪眼的人,仍會時不時出現在她身邊吐露關心,不止一次的說“有困難找我,老師在”。
她差點忘了,父愛這種東西她為什么要去依靠生理學上的父親和法律認可的父親?它可以來自任何一位真正關心愛護自己的前輩。
程亦然抬頭,霸氣的和張達明道:“老師,期中考第一我預定了,考完帶你去吃好吃的。”
張達明注意力馬上被轉移了,笑瞇瞇道:“喲,鐵樹開花啊這是,你這小沒良心的要請老師去吃大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