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道業看著一個個身著官袍的文臣武將，驚詫地已不能言語。

到底還有誰知道他今夜要出城？

怎么好像所有人都知道他今夜要出城？

“燕王殿下，莫要再糊涂了，老臣勸你，下馬投降，回頭是岸啊！”馮首輔身著紫色官袍，凜冽的寒風中，猶如一桿堅定的旗幟，插在了通往永定門的大道中間。

楊道業沉默不語，看著馮首輔的目光，在火光的映照下晦暗不明。

“如今大錯尚未鑄成，燕王殿下，莫要再向前了，只要您守衛好京都，等到瓦剌兵退，百姓必對您感恩戴德，來日圣駕回鑾，論功行賞，殿下仍有一份兒功勞，您何必要奔著一條死路執迷不悟啊！”馮首輔越說越痛心疾首，他教過楊道業，對他自有一份感情，眼見他行此昏招，犯下殺頭的大罪，怎能不痛心？

此時痛心的自然也不止馮首輔，有些老大臣，看著燕王要叛逃，心中的滋味，也是復雜難明。

寶珠卻嘆了一口氣，馮首輔到底還是心軟了，不過，楊道業可未必會聽馮首輔的話。

不料，楊道業沉默了一會兒，卻忽然抬起了頭，對著馮首輔懺悔道：“只因聽信了懷寧侯讒言，本王一念之差，差點鑄成大錯，幸得恩師提醒，本王如今才算是明白，今日錯得有多離譜。”

他下了馬來，向馮首輔走了過去，愧道：“本王知錯了，多謝恩師——”

話音未落，他突然一個箭步上前，將袖中的一柄匕首駕到了馮首輔的脖子上。

這突然生出的變故叫眾人皆是一驚，待要上前救援，那馮首輔已經被燕王扣在了手中，性命只懸在一線。

“殿下，你這是何苦？”馮首輔苦笑一聲，道“老臣這么大的年紀，早就是該見閻王爺的時候了，老臣早已看淡了生死，可老臣，不愿看著殿下身敗名裂啊！”

楊道業冷笑一聲：“哼，老賊，你說的好聽，我看你早就盼著本王落敗身亡，你這老賊好將楊道濟扶上皇位吧！當年本王與楊道濟同時啟蒙，就因你偏心與他，本王每每被母后斥責，課業總要多做一倍，那時我便知道，你這老賊，看著冠冕堂皇，心中卻狡詐的很！如今還想空口白牙賺我的性命，你想得美！”

他將馮首輔制在手中，這才向那些攔在路中間的一群官員道：“都給我退開！否則，我立時殺了馮老賊！”

眾官員自然不敢將楊道業放走，但馮首輔在朝中執政多年，也頗有威嚴，眾臣自然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被燕王殺死。

正猶豫之際，只聽一個清越動聽的女聲遠遠地傳了開來道：“諸位大人，都退開吧。”

眾臣聽到這個聲音，面色俱是一變，有人了然有人疑惑，但此時卻沒有人敢輕視這一句話。

戶部尚書余少鈞第一個回道：“景王妃娘娘有命，微臣自當遵從。”

之后御史全敬也默默地退開，后頭的大臣便如潮水一般，默默地向兩邊退去。

寶珠在暗十的陪伴下，從黑暗中現出了身形。

“我當是誰，原來是皇嫂。”楊道業冷笑一聲，看著火光下清麗無雙的景王妃，心中忽得涌上一個瘋狂的念頭。

她就在身前，就在眼下，他若出其不意，能不能將她一并擒住，擄去南方？

但看到寶珠身后影影綽綽的護衛，他知道這不過是癡心妄想。

罷了，到了江南，什么女子沒有呢！

雖然夜色之中看不清楊道業的神色，但寶珠卻能感受到他那不善的目光，她也冷笑道：“燕王殿下真是好本事，瓦剌人還未攻破京都的任何一處門戶，燕王殿下便要聞風而逃，動作之快，想必當年的梁朝后主也比不過你！”

梁朝后主乃是著名的廢物皇帝，當敵軍還在百里之外，他便做出了逃跑的決定，連一絲一毫的戰斗意志都沒有，這等“豐功偉績”，到今天都還是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頭一份兒，寶珠哪梁后主出來比喻楊道業，自是嘲諷鄙夷至極。

但楊道業卻面不改色，只道：“如能活命，誰會奔逃？我不過是選擇了一條能活下去的道路罷了。皇嫂，你莫非，還天真的以為，如今的武朝能抵御住瓦剌人的鐵蹄？我告訴你，不可能！如今瓦剌乘勝來攻，京都扛不住的！與其在這里等死，不如避其鋒芒，再尋生機！皇嫂，你今日若要攔我，城破就在此時，你若還想多茍活兩天，就立時放我出城！”

“出城可以，”寶珠淡然道：“你先將馮首輔放了。馮首輔對你毫無用處，若你不肯放，今夜，你便別想再出永定門。”

“哈哈——”楊道業仰天大笑了一聲，運起內力，向那城墻上喊道：“周洵，開——城——門！”

眾大臣面色大變，心道怪不得燕王這般氣盛，原來，早已打通了永定門的關卡。

不過，怎么看著景王妃一點也不意外的樣子？

而城墻上也未立時回應，有心的大臣便明白了，這中間，恐怕早已經歷過一場驚心動魄。

楊道業見不到回應，立時慌了，大喊道：“周洵，你給本王出來。”

但城墻之上仍舊是一片寂靜，連周洵的影子都沒能出現。

“周洵你這奸賊！”楊道業恨恨地罵了一聲，卻也明白，周洵是不大可能會出現了，周洵，背叛了他。

楊道業望向寶珠，寶珠卻好整以暇道：“放了馮首輔，我放你出城。”

楊道業別無選擇，又不甘地向城墻上看了一眼，見周洵果然不肯現身，這才道：“好，你先開城門。”

“不可……不可開城門啊！”

馮首輔剛喊了一聲，楊道業便氣急敗壞地在他脖子上抹了一下，雖未割斷馮首輔的喉嚨，但鮮血卻從傷口上流了出來，在火光之下，清晰可辨。

“燕王！”寶珠怒道：“你再敢傷害馮首輔，今夜，便別想出城！”

楊道業卻無辜地道：“本王也不想，只要這老賊閉嘴即可！”隨后又厲聲道：“快開城門，否則，我手里這刀子可不長眼！”

寶珠擺了擺手，正要下令開城門，就聽城外想起了一陣擂鼓之聲，瓦剌人，開始攻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