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呼嘯,將兵士身上破舊的戰袍吹得獵獵作響。
寶珠站在京都高闊的城墻上,望著城外那一列列規整非常的士卒方陣,只覺得滿心酸澀。
而位于方陣最前的,是一桿迎風招展的“景”字大旗,旗下一員黑衣黑甲的將領,雖看起來同方陣中的任何一名士卒都無不同,但寶珠卻一眼就認了出來,那正是她心心念念的王爺,也是她腹中孩兒的父親,景王楊道濟。
風吹眼淚嘩嘩流,寶珠無奈的很,她近來可能養的太好了,連寒風都禁不起,兩眼被風一吹,便可勁兒的流眼淚,若是叫那楊道濟見了,還道她有多思念他呢!
寶珠抹了抹臉,再次向下看去,卻見方才她進來時走的城門竟緩緩的閉合了,頓時大驚失色。
怎么回事?
為何關城門?
她再顧不得看,連忙提著裙子向城墻下頭跑,嚇得梅香在后面差點暈倒。
“王妃,王妃娘娘,您不能跑啊!”
寶珠卻全然沒聽見,只一個勁兒的向下跑,她非要看看是誰吩咐關的城門,敢將景王拒之門外,那人是有幾個腦袋夠砍!
一口氣跑下城墻,寶珠卻見城門之后,亂糟糟灰撲撲的士卒中,一個身穿白衣銀甲、面如美玉的男子鶴立雞群般坐在馬上,好似聽到了寶珠這邊的動靜,他便轉頭看了過來。
是楊道業!
寶珠將欲沖口而出的話又生生地咽了回去。
原來,不是哪個小將膽大包天敢于輕慢景王,而是做弟弟的,不想讓哥哥回來了。#@$&
那她這個嫂子,在楊道業的眼里,豈不是等同于可以要挾他哥哥的人質?
尤其是,她還懷孕了。
寶珠瞬間冷靜下來,她就站在臺階上,看著策馬緩緩而來的楊道業,朗聲問道:“燕王殿下為何關閉城門?你可知,城外的士兵乃是武朝的士兵,城外的將領乃是你的親生兄長,他們為了武朝浴血而歸,難道就是被自己人這般對待的嗎?”
清亮的女聲蓋過了城門處的喧囂和嘈雜,眾人聞言都忍不住一愣,關城門的士兵更是猶豫了起來,服從雖是他們身為士兵必須遵守的天職,可他們都是武朝人,城門外的,說不定就有他們的親戚朋友和叔伯兄弟,他們的刀刃,不想對著自己人。
跟在楊道業身旁的懷寧侯見狀暗暗著急,景王妃這一問果然誅心,燕王若承認了便要背上亂臣賊子殘害手足的污名,可若不承認,那接下景王妃定會要求重開城門,迎回景王了。%&(&
而景王入城,身為皇帝與元后的嫡長子,他便是武朝天生的繼承人,那到時燕王又該如何自處?
還有他之前那一通殫精竭慮和冒死拼殺,豈不是都為景王做嫁衣,白忙活了?
這可斷斷不行!
楊道業本含笑而來,聽了寶珠這話,臉上的笑容頓時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被揭穿了心思后的惱羞成怒,他冷笑一聲道:“皇嫂真是好眼力,遠遠一望便能認出城外的皇兄,可是,他身旁那蠻人,你可一并看出來了?”
寶珠一怔,楊道濟身邊還跟著蠻人?
對,她好像有點印象,只是,那蠻人看著并無敵意,能隨在大軍之中,可見頗得楊道濟的信任,楊道業拿這個做文章,分明是借機生事,故意找茬。
“燕王素來睿智明辨,難道如今不問青紅皂白、不查真相如何,僅憑區區一個蠻人,就這般草率了認定了自己的兄長不值得信任嗎?”
寶珠問得擲地有聲,楊道業忍不住皺了眉頭。
之前三皇弟都敢弒父殺兄,他對楊道濟這個所謂兄長是半點信任也無的,可是,這樣的話又怎能在滿城百姓面前說出口?
偏景王妃咬定了兄弟二字大做文章,他素來在人前便是仁善知禮的,平定德妃和楊道靖之亂也是以撥亂反正的名義,如今怎能自己抹黑自己?
“王爺——”懷寧侯在一旁急道:“景王來者不善,景王妃巧舌如簧,王爺不可掉以輕心,不若將景王妃先捉起來罷。”
否則再叫她說下去,懷寧侯都怕楊道業真的答應點什么——這景王妃的詞鋒也太厲害了些。
懷寧侯的擔憂不無道理,他剛說完,就聽那個詞鋒厲害的又開口了。
寶珠輕笑一聲,對著楊道濟柔聲道:“燕王殿下不必為難,那蠻人是什么情況,差人出城問問便知。若他誠心來投,自然無礙,若那蠻人真的對我朝不敬心懷不軌,再另做計較也未嘗不可。如此可保京都安泰,又無損兄弟情懷,殿下以為如何?”
眾人聽聞也紛紛點頭,楊道業看著底下交頭接耳的士卒,再看那高階之上明艷如桃李春風的女子,只覺得無法反駁,便點了點頭。
“不可!”懷寧侯卻搶在楊道業開口前,高聲道:“殿下,三思啊!景王妃為一己私欲,不顧京都安危,倘若城門大開,外面的士卒不懷好意,沖殺進來,遭殃的還是京都的百姓,王爺,您千萬莫要糊涂啊!”
“我看懷寧侯你才是老糊涂了!”寶珠不甘示弱地斥責道:“外面是什么人難道你不知道嗎?那都是為我們武朝保家衛國的壯士!如今卻被你惡意詆毀,讓我們的將士有家不能回,有國不能歸,你到底是何居心?”
“你!”懷寧侯不料一個小小的商戶女子,竟敢一而再地叫他下不來臺,頓時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不管不顧道:“妖言惑眾!來人,將景王妃給我拿下!”
“誰敢!”寶珠毫無懼色,冷笑一聲,只看向了楊道業,道:“燕王殿下,妾聽聞此次三皇子作亂,是殿下力挽狂瀾,驅逐了奸佞穩定了朝綱,如今殿下威望日隆,卻要行那不忠不孝、不仁不義、殘害手足、遺臭萬年之舉,這是要前功盡棄,做個為世人不齒的亂臣賊子嗎?”
這一問簡直戳心,懷寧侯頓覺不妙,連忙要開口,沒想到卻還是晚了一步。
“還有你!”寶珠抬眸看向懷寧侯,哂笑道:“身為燕王殿下的娘舅,懷寧侯卻一門心思的挑撥離間,逼反了我家王爺,燕王勢必要背上千古罵名,又對京都對武朝有什么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