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下晌學的是琴藝,因金珠手上才受過傷,撥弄琴弦多有不便,教琴藝的陶先生特許她不需撫琴,金珠還挺高興,行了個禮就要走:“多謝陶先生,那我就先回去了。”
陶先生一愣,道:“什么回去?你不能撫琴,但是可以背琴譜,這是今天和近一月需要練習的曲子,你先慢慢的背起來吧。”說著將一卷琴譜遞了過去。
一臉得意的金珠:“……”
寶珠這回坐在近旁,見狀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倒挨了金珠和陶先生各一個白眼。
金珠的白眼翻了也就翻了,寶珠全不在意,不過陶先生么,她可不像其他三位先生好說話……
見寶珠故作認真地調弄琴弦,陶先生忽而一笑,道:“今天的曲子較為簡單,大姑娘,聽說你近來琴藝大漲,你便來演示一下吧。”
這話自然又為寶珠拉了不少仇恨,單看那小姑母葉慧兒和小妹子葉云珠冷箭般的目光,寶珠便知道今日大意了。
她這成人做的久了,心中便失了少年女孩兒對師父的敬畏,不經意間透露出來,可不就惹了陶先生不快了么?
好在今日的曲子果如陶先生所言不甚困難,寶珠之前也曾撫過,是以略看了一眼,她便抬手撫琴,一曲終了,倒也無甚錯處,雖說未曾達到行云流水的境界,但也悅耳動聽,渾不似第一次上手了。
陶先生聽完卻輕皺眉頭,暗想這葉寶珠的琴藝何止是大漲,簡直就是突飛猛進,看她那游刃有余的模樣,分明是還有余力,偏她不肯認真彈奏,可即便這般,自己也只有贊賞的。
“果然是進益了!”陶先生贊完,還不忘看了其他弟子們一眼,引戰(zhàn)之意十分明確。
這下年輕氣盛的葉云珠終于忍不住了,她主動請纓道:“先生,這首曲子,我也會撫。”
陶先生眼睛一亮,滿意地點了點頭,道:“那你來試一試。”
寶珠得以解脫,無視葉云珠那挑釁的目光,她十分君子地抬了抬手,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今日的曲子是《仙翁操》,陶先生之前并未透露,不過是曾說過會學《文會堂琴譜》,是以云珠私下已把這琴譜中的曲目都練習過一遍,所以,說會撫也不算夸張。
只不過,私下?lián)崆俚降纂S意,一旦要在眾人面前表演,那隨意勁兒便消失無蹤了,是以云珠一曲撫完,不僅干澀難聽,還斷斷續(xù)續(xù),錯處也有不少,陶先生還未說話,云珠自己先紅了眼眶。
陶先生嘆了一口氣,這葉家的姑娘們誠然很是上進,尤其是近來,自大姑娘復學,姑娘們便好像受了刺激一般個個爭先,進境倒也十分喜人,不過,后遺癥也不少,譬如云珠這等,自我要求甚高偏能力和天賦一般的……
“第一次彈這個曲子能達到這個水平,已很是不錯。”陶先生昧著良心夸了一句,成功將云珠的眼淚擋了回去,不料話音剛落,一個滿是鄙夷的聲音就響了起來:“先生你也別安慰她了,彈成什么樣兒她自己不知道么,哼,還想學我大姐姐,也不看自己行不行!”
因今日陽光明媚,風和景明,是以這琴藝的課堂便設在小園中一處空曠之地,陶先生為的是觸景生情,好叫弟子們彈得更流暢自然,孰料這煞風景的場面是一出接著一出,陶先生眼睛一瞪,還沒罵出聲來,就聽一聲嗚咽,云珠小姑娘淚如雨下,儼然已經崩潰了。
“金珠!”陶先生一聲喝,金珠立馬舉手投降:“先生我錯了,我不說了!”
可這是不說就能解決的問題嗎?陶先生看著伏案大哭的葉云珠,十分頭疼,她本就不擅長哄孩子,不如,還是叫薄先生或易先生來?
此時就見一人挺身而出,陶先生抬眼一看,竟是寶珠。
寶珠向陶先生點了點頭,見陶先生如釋重負,她不禁莞爾,陶先生是四個先生里面年紀最小的,聽說是落難的官家千金,又彈的一手好琴,是以性子便有些清傲,這哄人的事,陶先生是最做不來的。
此時她不雪中送炭還等什么呢?
寶珠起身,袖著手走到云珠面前,此時坐在云珠兩旁的葉雨珠和嚴瑞雪正小聲哄著她,只是云珠肩膀亂抖,顯然還沉浸在逞能未遂反丟臉的情緒中不能自拔,雨珠和嚴瑞雪無計可施,見寶珠擺手叫她們讓開,二人便默默地起身挪了位置。
寶珠蹲在云珠身前,忽然壓低了聲音叫道:“云珠,蟲子!”
“啊!”云珠的身子猛然彈起,她抬著掛滿淚水的小臉看著寶珠,水潤潤的雙目中滿是錯愕和驚嚇。
“別動!”
受驚的人反應遲鈍,云珠本能的站定了身子一動不動,寶珠連忙伸手從她頭上“摘”下了一個什么東西,就這么捏著手指湊到云珠面前,果是一條小小的青色蟲子。
那蟲子還扭的歡實,云珠兩眼一看,駭?shù)昧r后退了一步,寶珠抿唇一笑,忙溫柔地道:“別怕,我已經幫你摘下來了。”
云珠愣了愣,顯然對寶珠的這副嘴臉不甚適應,不過眼下這情況……她也顧不得置氣,只道:“還……還有嗎?”
寶珠連忙擺手,“沒有啦沒有啦,云妹妹放心,你快坐下吧。”
可云珠怎么敢坐?
她的丫鬟見狀,在外頭焦急的不行,可先生上課之際,丫鬟們都不能隨意打擾,她只能看著干著急。
云珠瞪大了眼睛先看自己的身上,檢視了一遍后再看坐具和琴案,這一番聚精會神的尋找下來,那一點子難為情的哭意早散的干干凈凈了。
“好了,既然沒事了,云珠便坐下吧,叫你的丫頭來給你凈一凈面。”陶先生適時地說道。
云珠點了點頭,等她的丫頭來給她擦了臉,她才忍不住向寶珠的方向看了一眼,恰逢寶珠也看了過來,還向她微微地點了點頭,云珠頓時一愣,卻如那受驚的小鹿一般,飛快地扭過了頭去。
寶珠也不在意,她只盼著,以后云珠念著今日之事,別再來有事沒事地同她較勁就好了。
畢竟大伯父葉青是祖母的得力干將,日后也是葉家的族長,雙方親近一點總沒壞處。
這一波風波總算平息,好容易到了散學之際,寶珠眼見碧蟬一臉焦急地等在外頭,頓時心中一動,不禁向程思菡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