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她都關照過了,廚房那幫子人還敢給吳姨娘送這樣的飯菜,可見是有人背后撐腰,而這個人,都不用腦子想就知道是誰。
二嬸這是趁著老太太吩咐食素這當,故意折騰吳姨娘呢。
“竹香,把這三碟子菜先收起來,提到咱們那里去,我有用。然后去廚房要上些利口的清粥小菜,叫她們送到這里來。”
杏兒在一旁跟著,感激地道:“多謝大姑娘。”
寶珠點點頭,便撩開簾子進了內室,只見吳姨娘仰面躺在炕上,雙目緊閉面色蒼白,寶珠嚇了一跳,連忙上前摸了摸吳姨娘的脈搏,雖然微弱但還跳著,她才松了一口氣。
嚇死她了,還當吳姨娘這一回提前不行了呢。
“吳姨娘,您醒醒,我來看您了……”寶珠坐在床邊輕聲喚著,良久,吳姨娘眼皮動了動,總算醒了過來。
“大姑娘,您……您怎么來了?”吳姨娘聲音虛弱的緊,寶珠連忙道:“吳姨娘不要說話,您病著,先好好養一養精神,大夫馬上就來了。”
吳姨娘卻吃力地笑笑,道:“我……沒事,老毛病了,養一養,也就好了,不用請大夫……勞師動眾的……也不好。”
“吳姨娘,您說這個可就錯了,再是勞師動眾又有什么要緊,您的身子重要!”見吳姨娘很有些不以為然,寶珠便道:“吳姨娘,您就算不為自己著想,也得為大哥哥想一想,您若是有個三長兩短,大哥哥怎么辦?只怕到那時,大哥哥連書也不讀了,活都活不下去呢!所以啊,您一定要珍重自己,您的身子能好起來,大哥哥才有動力讀書不是?”
寶珠拉拉雜雜地說了一通,吳姨娘沒說話,眼角卻沁出了兩滴淚來,寶珠便掏出自己的帕子給她擦了,道:“姨娘,這世上對大哥哥最好的人就是您了,為了大哥哥,您也得愛惜自己,長命百歲啊!”
吳姨娘笑了,很是慈愛地看著寶珠:“大姑娘……果然穩重了。”
同小姐……哦不是,是夫人,同夫人一樣善良又懂事了。
“那是自然,”寶珠毫不猶豫地接受了夸獎,道:“我現在大了,這些事也看明白了很多,所以啊,姨娘可得好好想想我說的話,別當耳旁風才行。”
吳姨娘笑著點了點頭,寶珠又同她說了幾句閑話,廚房新送來的飯菜便到了,同寶珠中午吃的差不多,也是五菜一湯,只是菜式略有變化,寶珠親手盛了一碗烏雞湯,端到吳姨娘跟前要喂吳姨娘喝。
吳姨娘被驚得身上都有了力氣,死活不肯叫寶珠喂,最后只得叫杏兒替了寶珠,喂吳姨娘吃了一碗雞湯,又吃了一些小菜,吳姨娘便搖搖頭不肯吃了。
生病的人,大概胃口都不好吧。
寶珠看著吳姨娘單薄的身子,很是發愁。
怎么每日她都叫人來送燕窩粥,吳姨娘的身子還是這么虛弱呢?看來必得好好調理一番才行啊。
見吳姨娘暫無大礙,寶珠便叫蘭香留在這里幫著杏兒一起照看吳姨娘,她則同來送燕窩粥的菊香先回了雪翠軒。
迎面碰上負氣而來的竹香,寶珠一見,便知竹香在芳馨堂受了氣,要不然也不能是這副樣子。
果然——
“姑娘,那賀盛家的只說二太太在歇中覺,叫我在外頭等,后來好不容易等二太太醒了,那些管事媽媽們又一窩蜂地擠了進去,回事的回事,討差事的討差事,等到最后才輪到我,這也罷了,可我一說,二太太卻道咱們府上有常用的大夫,叫我回來同姑娘說,不用去外頭尋大夫,只叫以前給姨娘瞧病的大夫來了就是。”
正說著,梅香也回來了,一臉著急地道:“姑娘,祝大夫來了,就在后面東角門處,可是門房范媽媽不許他進來。”
寶珠深吸了一口氣,此時也顧不得去找廖氏理論了,只道:“走,我們去后邊看看。”
吳姨娘的院子距離東角門不算遠,繞著花園子走上一程就到,寶珠心急,帶著幾個丫鬟腳下生風,等走到東角門處,已經額上見汗了。
所以寶珠一看見守門的圓胖老婦悠哉地坐在門前,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但前世她就是這么氣上來了便不管不顧,不管是婆子還是丫鬟一概照打照罵,最后也沒落著什么好名聲,這一回——寶珠滿臉笑意地迎上去,順手從手腕上退下一只金鐲子來,塞到站起來的范媽媽手里道:“范媽媽,外頭是我請來的大夫,還請你給行個方便。”
那金鐲子沉甸甸的足有一兩重,范媽媽驚得眼珠子都差點掉下來,這大姑娘……出手這么大方,咋這么會辦事呢!
雖然葉家有家規,可是這明晃晃沉甸甸的金鐲子既然到了手里,范媽媽怎么也不能叫它飛咯,合著叫二太太罰上三個月的月銀也值了!
范媽媽心一橫,忙道:“好好,我這就去,大姑娘等著!”
范媽媽一把將鐲子揣進懷中,手腳麻利地開了門。
寶珠看著范媽媽那生恐慢一步金鐲子就不屬于自己的勁頭,對廖氏又失望了一層,都說廖氏擅長管家,可這一只金鐲子,就叫那一層光輝燦爛的功績土崩瓦解了。
門外,梅香的哥哥周貴同一位中年男子站在一邊,那男子身后還站了一位滿臉不高興的少年小廝,見門開了,周貴忙將中年男子送了進來。
寶珠在里頭接著了祝大夫,寒暄了兩句便帶著人到了吳姨娘的小院。
祝大夫雖然年輕,但卻與祝老大夫專精外傷不同,他內外兼修,對疑難雜癥經驗頗為豐富,寶珠還怕吳姨娘這是患了什么不治的重病,這才想到了他。
雖然也算是吃了一回閉門羹,但那祝大夫也不生氣,和和氣氣地同寶珠進來,坐在簾子外頭給吳姨娘號上了脈,寶珠仗著年紀小,也不避嫌,就坐在外頭等著。
這廂祝大夫還號著脈,外頭廖氏已經帶著好些個丫鬟婆子進了吳姨娘的小院子。
寶珠聽梅香一說,便悄然起身,在廖氏進了院子的時候飛快地迎了上去。
廖氏聽說寶珠私自將外面的大夫放進了內院,頓時又急又怒,急的是寶珠動作太快,她這邊才將雪翠軒的丫頭駁回去,那邊寶珠已經親自帶著人將大夫接了進來,這算什么事?怒的是寶珠明知道她已經駁了,竟然半點沒將她的話放在眼里,這就有些過分了!她畢竟寶珠的二嬸娘!
所以廖氏一路盛怒而來,是打算好好訓一訓不孝侄女的。
哪知道剛一進了那逼仄的小院子,便見不孝侄女滿面春風地迎上來,對她拜謝道:“多謝二嬸體恤吳姨娘,一聽吳姨娘暈倒便叫人請了祝大夫這個名醫來,祝大夫聲名遠播,滿京都誰不知道祝大夫是妙手仁心?吳姨娘定然有救了!這回能得祝大夫看診,全賴了二嬸您寬和仁愛治家有方,侄女替吳姨娘謝謝二嬸了!”
說完福在那里,就是不起來。
寬和仁愛治家有方的廖氏:“……”
好大一頂高帽子被扣在頭頂,廖氏有再多再大的火氣也發不出來了,誠然,寶珠的確是擅自做主請了祝大夫,但是她能說自己不叫去請祝大夫嗎?
那位素有名醫之稱的祝大夫,可還在那屋子里頭呢。
且如今自己又是那寬和仁愛的,能為了這么一點子小事斥責侄女嗎?
最重要的是,府里出了這樣的事,本來就該她這個當家太太來管,如果她否認,那成什么了?傳到外面去,未免要落一個刻薄家人不會理家的名聲,廖氏性子雖沖卻分得清輕重,雖然怒火中燒,還是極力冷靜了下來。
吳姨娘什么的,本來就是一根蔥,她什么時候不能捏?如今為了這么個人再毀了自己苦心營造的好名聲,又得罪了寶珠,太不劃算。
廖氏拿定了主意,便扯出一絲笑來,道:“大姑娘越發有禮了,快起來,一塊兒進去看看祝大夫怎么說吧……”
寶珠聞言十分歡喜地起身,還一把抱住廖氏的胳膊,親熱地道:“二嬸真好,我自小沒了親娘,遇上事兒都不知道該怎么辦,多虧了二嬸提點我。”
寶珠不提這話,廖氏倒沒什么所謂,寶珠這般一說,廖氏心中才壓下去的火又蹭蹭蹭地冒上來,寶珠這丫頭,之前對吳姨娘一直沒什么好態度,怎么自從受了一回傷,她就態度大變,不僅對吳姨娘百般體貼,如今還肯為了她與自己杠上,也不知到底是哪根筋搭錯了。
但此時已經進了屋內,都能看見祝大夫的身影了,廖氏抿抿嘴,到底是忍住了。
這一通折騰便到了夕陽西斜,寶珠想著廖氏最后叫人給祝大夫封銀子時那吃了蒼蠅一樣的表情,差點忍不住笑出聲。
祝大夫要的診金高,但醫術的確杠杠的,他號完了脈便直言,吳姨娘這是因身體虛弱鬧的,如果再不注意調理和補養,說不定就栽在一場時氣之癥上了。而吳姨娘這回之所以暈倒,正是因為她身體太差,偶感風寒之后便日漸沉重,幸而有前幾天的燕窩粥補著,這才有點底子沒有釀成大病,但是,以后卻是不可勞力勞心了,需要好好靜養個一年半載,才能恢復元氣重新做人。
這一點好辦。
只要不是治不了的大病,有錢有時間都能養好。
不就是不能勞力勞心么,叫哥哥葉青玉去同吳姨娘好好說一說,想必吳姨娘很愿意放下她那點活計,至于飲食和靜養……
寶珠眼珠一轉,心里有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