瑛霖回到家已經是晚上九點。黃豆已經睡了,他放了作業在桌子上,等待瑛霖檢查。瑛霖疲憊不堪,粗略翻了翻,覺得字寫過得去就算了。她把作業胡亂塞進書包里,一轉身攤在單人沙發椅上,只覺得整個人跟散架了似的,頭痛,胸口也發悶。她不由得閉上眼睛,微微喘著氣,得緩一緩才能做別的了。
婆婆從房間出來:“你吃了飯沒?我給你留了菜。”
瑛霖擺擺手:“不想吃飯了,喝碗湯就行了。”
于是婆婆走進廚房,端了湯出來放在飯桌上。瑛霖起身走過去端起碗喝湯。湯是溫熱的,里面還有大肉骨頭和淮山,吃了這些也夠飽了。
瑛霖吃著,眼睛瞥見坐在一旁的婆婆。她發現婆婆的右臉頰好像腫起來了,像含了個桃子在嘴里,臉色有些蒼白。
“你怎么了?”瑛霖邊吃邊問婆婆。
“沒什么,牙痛……就是那幾顆爛牙,要掉的了……沒事的。”婆婆說著,不由得捂住右邊臉頰。
“牙疼是發炎了,明天我抽時間帶你去醫院看看。”
“不用不用,都說了沒事的,疼一下就好了。”婆婆很堅持。
“牙疼是不會自己好的,牙齒發炎了得吃藥打針。”瑛霖看了婆婆一眼,溫和地勸說道。
“不用,我不去醫院。都是騙人的錢,我不去,我沒事。”婆婆有點激動,很堅決地說道,聲音也開始響亮起來。
瑛霖不再說話了,強忍著心中的郁悶,低頭專心喝湯。她深知婆婆的固執,以及對市內大醫院莫名的懼怕。既然老太太死活不肯去醫院,總不能捆綁著她去吧?
喝罷湯,瑛霖起身,進了沖涼房洗澡洗漱罷,出來后徑直進了主臥,爬上床,頭沾到枕頭就睡著了。老太太收拾好桌子,也進了次臥睡了。
兩個房間是緊挨著的,之前為了方便照顧黃豆,婆婆和瑛霖經常開著門睡覺,久而久之也習慣了。今晚也是,門打開著睡。半夜,瑛霖迷糊中聽到老太太翻身起床的動響,朦朧間還有大聲漱口的聲音。不過她太累了,很快又睡過去了。
第二天是星期四。一大早,瑛霖就趕到了辦公室。今天是當月網點客戶經理考核的初核截止日。瑛霖負責的指標要交考核結果了。本打算頭一天寫的,因為做商圈方案,不得不把考核更改到了今天,變成DEAD DATE。這樣一來,瑛霖就很被動,全行幾百號人的考核,拉出原始數據到成品,雖然有部門助理幫忙處理,但最終把關人是她,也挺夠嗆。這份考核忙了她整整一天,到下午四點多的時候終于出了成品。她趕緊發布全行公告,讓網點核對后確認。信息一發布,各種反饋渠道瞬間熱鬧了起來:微信群、郵件、電話齊齊轟炸,瑛霖麻利地切換著各種渠道,飛快地處理著,標注各種記號,做了這幾年了,她有自己的一套工具和方法,提高效率。饒是如此,也顧不上喝水吃飯,上廁所都是一路小跑。
下班時間到了,還有15家網點沒有反饋,于是瑛霖又不得不電話、微信催促了一遍。白天網點都在前線接觸客戶,沒有時間看郵件,所以分行的產品經理們從來不會因為反饋遲了而生氣。畢竟網點多干點活、他們的指標也好看一點嘛!
這樣折騰一圈下來,已經是晚上八點。瑛霖掏出自備的零食點心吃了一點,婉拒了加班的同事邀請她一起吃晚餐,就開始調整考核數據。因為考核口徑、系統、客戶經理月中調崗離職等各種原因,每個月的考核數據初核完畢后,總要有許多人手調整的地方。
所有數據調整完畢,瑛霖又一一核對了一遍,才將考核數據匯總成最終表。她隨后一看時間,已經是凌晨1點。瑛霖倒抽一口冷氣,抬頭一看,偌大的辦公室只留下她一人,靜得可怕。再看看調成靜音的手機,N個未接來電,有黃豆的,也有老公全順的。她趕緊撥打了全順的手機,不一會,全順低沉的聲音響起:“喂?你在哪?”
“我還在辦公室,今天做考核,一下子就到這個時候了。”瑛霖有點心虛。
“你還在辦公室?能走了嗎?我來接你吧。”
“你回來了?今天星期四哦?”
“嗯。明天院里開會,我要出席。你先呆著別動,我過來接你。”
“好,我太累了,你來接我吧。今天我沒開車,車子停在咱們樓下車庫,你剛好可以開了。”
放下電話,瑛霖發了個郵件給綜合室,里面包含了全行考核的數據終版。這項工作終于完成了。瑛霖倒在椅子上,筋疲力盡,長噓了一口氣。她明顯感覺到自己臉上的油膩膩,妝容恐怕早就花得不成樣子,暗沉、模糊。她的腦袋仍然清醒,想著黃豆,明天一早該怎么哄黃豆的話術;可她的身子很沉重,感覺不像是自己的。她慢慢收拾自己的包包,起身、一步兩步往外挪。
站在公司大樓樓下的階梯上,深夜的涼風陣陣吹來,瑛霖慢慢清醒了不少。等了一會,全順開著車子停到了她面前。她上車坐下,全順遞了一個袋子過來:“這是路上打包的綠豆糖水和桂花湯圓,吃一點。你餓了沒?”
黑暗中,瑛霖投遞了一個感激的眼神,笑了笑:“我還沒吃晚飯呢。這糖水正好填填肚子。”一路無語,瑛霖慢慢吃著,全順盡量地開得慢一點,穩一點。吃畢,瑛霖把碗放入袋子收好扎緊,扔在腳下,準備下車時帶下去。隨后她靠在椅背上合著眼,實在是太累了。
全順一聲不吭,讓她安穩休息。
無盡的安靜與黑暗。瑛霖睜開眼,歪著頭,有氣無力地問了全順一個問題:“其實我和你的工資水平差不多,為什么我的工作量,會比你多三倍?”
全順目視前方穩穩開著車,一聲不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