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陽山神看來似乎看好小青日后潛力，指點了一些各地山神、大妖的癖好，讓小青有機會去拜訪一下，投其所好。

山神這態(tài)度，讓宋武心中三個疑問頓時就沒了一個。他還擔(dān)心山神會禁足妖化的小青，沒想到山神倒是支持小青外出。

待指點小青后，山神寬大青色面露笑吟吟看向宋武：“子武這里，可有決斷？”

決斷，問的是商闕劍的決斷。

是為了復(fù)仇不守當(dāng)初的諾言保持商闕劍的完整；還是接受背后的策劃，按著別人策劃的軌跡將商闕劍改造。前者，宋武將抱著商闕劍等待一個機緣，而后者意味著宋武眼前就能得到實力增長。不論商闕劍的增強，還是小青的助戰(zhàn)，不論對敵方面如何，起碼能保障宋武的存活。

宋武低頭看一眼懷里抱著的商闕劍，微微躬身問：“尊神，子武已下定決心。只是為了心里踏實，想先了解了解嚴(yán)君贏疾與夏君皋搖之間的事情，以及那日為何贏疾要出手害我？”

山神聽了搖頭呵呵做笑如似雷音發(fā)于胸腹之間，右手伸出指著宋武點著，感嘆：“子武啊子武，你可比帝辛子受要直接。帝辛子受是個婉轉(zhuǎn)，愛好顏面的人。決然不會如子武這般，行勒索敲詐之事。”

宋武那話很簡單，我愿意接受商闕劍改造一事，但先給我說說嚴(yán)君贏疾、夏君皋搖兩個英靈的事情；你不要騙我，贏疾在你面前傷了我，只要你告訴我實情，我就不會跟你計較。

賣好，又抓住山神痛腳進行勒索，這就是讓山神發(fā)笑的原因，因為宋武聰慧、冷靜，已經(jīng)想通了一處關(guān)節(jié)。

那就是贏疾擊傷宋武一事，宋武沒有被仇恨、憤怒沖昏腦袋，而是弄明白了一件事情。贏疾被山神搓泥一樣的收拾，說明贏疾能在山神面前擊傷宋武，山神是有能力阻止的。卻沒阻止，這就是問題所在了。

是故意讓贏疾擊傷宋武，還是僅僅不愿意涉身其中？

可贏疾得手的一瞬間，山神就翻臉收拾贏疾，這說明山神不是想著置身事外，而是缺一個理由收拾贏疾。所以，宋武如此斷定下來，認(rèn)為山神的這番計較里，他宋武充當(dāng)了犧牲品，理應(yīng)得到一點補償。

至于山神為什么尋機收拾贏疾一頓，宋武不清楚根由，想來思去無非就是狐假虎威之類的事情。

山神的打趣，宋武只是微微頷首露笑：“還望尊神指點一二。”

山神踱步上前，轉(zhuǎn)身向后坐在凝聚出現(xiàn)的黃銅大椅上：“嚴(yán)君贏疾這邊不便多說，子武日后少與贏疾接觸就好。至于夏君皋搖……”

頭半仰著朝天，山神回憶沉吟著：“昔年，商湯子履繼位時，得伊尹、仲虺等賢才輔助，先后討滅中原葛、方、顧、昆吾等國。歷時十一年征戰(zhàn)中原而無敵于天下，成為當(dāng)時的強國，而后作《湯誓》伐夏，與之大戰(zhàn)于鳴條，最終滅夏。經(jīng)三千諸侯大會，商湯子履被推舉為天子，定都亳�！�

念完殷商王族的光輝戰(zhàn)績，山神扭頭看向宋武：“而夏君皋搖，便是商王族神勇之士，握鳳羽而生，生而高貴。鳴條大戰(zhàn)時，夏桀姒癸戰(zhàn)敗，是皋搖奮勇直追生擒夏桀姒癸，這才使得天下一戰(zhàn)而定，此功堪稱澤被蒼生！是故，以功封夏君�！�

頓了頓，山神搖搖頭：“后商滅周興，夏君皋搖自持鳳子高貴，不愿屈身西岐姬周之下�，F(xiàn)身于世激勵帝辛子受之子邶公武庚，在武王姬發(fā)病逝后，挑起三監(jiān)之亂�！�

而首陽山神一提三監(jiān)之亂，宋武就明白了，明白了夏君皋搖為什么會戰(zhàn)死，原來是死在周公旦手里了。同時也確定了一點，這是他最看重的一點，那就是真有夏君皋搖這么個人，他見到的不是幻象。

身處激流漩渦中，宋武想要存身太平就要冷靜應(yīng)對，只有這樣才能看清真假敵我，也只有看明白真假敵我，他才能將僅有的力量用對地方，而不是倉促而行在旁人的注視下自取滅亡。

所謂的三監(jiān)之亂，可以理解為牧野之戰(zhàn)的延續(xù)。

紂王自焚后，武王為管理殷商遺民，手段跟商湯一樣，派得力親族鎮(zhèn)壓。商湯是以同族皋搖為夏君，去管理鎮(zhèn)壓夏人，而武王也是相同的手段。

他在朝歌周圍設(shè)邶、鄘、衛(wèi)三國，朝歌以東設(shè)衛(wèi)國，使管叔由管徙封衛(wèi)，朝歌以西設(shè)鄘國，使蔡叔由蔡徙封鄘；朝歌以北為邶，使紂王之子武庚徙封邶。

這三個國家建立在朝歌周邊，作用就是監(jiān)視‘殷頑’，這就是三監(jiān)之國說法的來歷。注意這三個國號的字，朝歌北邊的邶字面意思就是‘北邊的耳朵’；鄘字面意思就是‘靠近西邊庸人的耳朵’；堵在這兩個耳朵與商丘之間的衛(wèi)國就不用解釋了，是專門防備殷商頑民與兩只耳朵專門設(shè)立的國家。

布局很合理，但終究有意外。

殷商滅亡第四年，周武王姬發(fā)駕崩，兒子周成王姬誦年幼，武王之弟周公旦代成王掌管國事、輔政。此時主少臣強，又是天下剛平未定之時，便發(fā)生了殷商遺民復(fù)國暴動，這就是三監(jiān)之亂。

毫無疑問，三監(jiān)之亂被周公旦平定，武庚兵敗作為禍?zhǔn)�、紂王之子被周公旦斬殺斷絕后患；負(fù)責(zé)鎮(zhèn)壓兩只耳朵與‘殷頑’的衛(wèi)公管叔竟然也參與叛亂，且身為王族，做下的事情性質(zhì)更為惡劣，也被周公旦這個兄弟給殺了。

另一只耳朵蔡叔，實力太弱，被周公旦流放。沒有全部殺光，周公旦勉強維持了一點仁善之名。其后，他又將朝歌周邊的“殷頑”遷于洛陽進行管教、同化。后來又東遷，以紂王的庶兄微子啟為宋公，設(shè)立宋國繼承殷商血脈，與陳國、杞國成為三恪之一。

三監(jiān)之亂被平定時，也有部分‘殷地頑固不順之民’跟隨紂王伯父箕子北上，在子姓同族孤竹國的幫助下一路遷移建立朝鮮國。為了防止朝鮮與中原、東夷兩處的殷商舊部聯(lián)系，周王室又以王族分封燕國，堵住朝鮮國南下之路。

在北地諸胡環(huán)繞下，作為秉承華夏文化的燕國、箕子朝鮮兩國反倒沒什么沖突，反倒相互扶助。

而三恪是彰顯周國敬重前朝的重大政治舉動，也是各朝、各國都執(zhí)行的一種彰顯道德的舉動。畢竟打生打死是兩國之間的事情，可掌管兩國命脈的貴族卻有種種復(fù)雜的血緣關(guān)系。歸根到底都是黃帝血脈，沒必要斬盡殺絕。

殷商子姓這是個復(fù)合的統(tǒng)稱，與贏秦、姜齊、羋楚、娰陳一樣是王族淵源、血脈榮耀的簡稱，而殷商子姓就顯得另類一點。

殷商子姓，字面意思就是是發(fā)源、壯大于殷水的一支部落，又因治水有功又被賜予子姓，導(dǎo)致子姓這個姓氏稱呼，實際上只有外人在用。殷商王族反倒喜歡自稱殷姓，可這個殷姓在法理上站不住腳，只能使用大禹賜下具有法統(tǒng)效應(yīng)的子姓。

姬周這一脈就簡單了，是發(fā)源、壯大于姬水的眾多姬姓部落之中、后來被封在周原的那一脈黃帝后裔。姬周、殷商兩脈，都是黃帝后裔帝嚳諸子所衍化出來的。

首陽山神見宋武神色明了，便問：“子武還有什么疑惑之處大可說來，本尊這里能說的，自會說與子武�！�

宋武微微皺眉，他覺得自己最大問題已經(jīng)解決，那就是確定夏君皋搖的真假。若是真的，那九鳳戰(zhàn)甲……

拱手，宋武卻問：“尊神，子武曾見黑龍出世景象，就是不知鳳凰何在。若是尊神不為難，子武想大致了解一二。”

“鳳族……”

首陽山神聲腔感嘆，抬起頭來望著蒼穹：“本尊曾在人世行走時聽了一個故事，有一種鳥善飛，以飄洋越海為樂。而大海汪洋無垠，此鳥便口銜木枝飛渡汪洋。若是路途遙遠(yuǎn)體力不繼，便丟下木枝略作休憩以休養(yǎng)體力。”

說著他咧嘴笑了笑，宋武也笑了笑，笑著搖頭沒說什么。越擁有力量，越能明白很多異術(shù)的弊端與力量的極限�？阢暷局︼w渡大海，跟背著房子旅游沒區(qū)別，屬于那種想著有點道理，卻無一點實施余地的荒唐事。

首陽山神呵呵笑罷，看著宋武：“這道理類同，鳳屬一族只是落腳，氣力回復(fù)后，就走了。今后是否歸來，本尊也是不知，無人能知�！�

宋武有些不相信，瞥一眼小青：“尊神，小青應(yīng)該是鳳屬雷公血脈？”

小青也有些期待仰望著首陽山神，山神看一眼小青模樣可以說是面目無情，無愛也無恨，是一種大公無偏的眼神：“是鳳屬不假，卻不是鳳。”

失落，小青面容上毫不掩飾的失落；宋武也是失落，忍不住問：“尊神，我東夷舊族自號鳳血，子武此前或信或不信，如今能感氣機變化。對鳳血族裔一說，更是迷惑了�！�

“疑惑？”

“是，子武明白商闕土德之力，卻不明白一些旁的力量，可能是鳳屬血脈力量作祟�！�

山神感興趣，大手摸著下巴：“有趣，說說看�！�

宋武從山神的神態(tài)舉止中看不出山神的一點情緒變化，看到的只是山神想表現(xiàn)出來的東西：“尊神，可能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鳳血覺醒以來，子武每遇一人，不明察其言行，便會心生喜惡。”

首陽山神努嘴沉吟，又緩緩搖頭：“世人都說鳳族高潔不落無寶之地，非醴泉不飲。這說法不假，只是鳳族挑剔的一面。鳳族的另一面，還是不離挑剔范疇，鳳族都是傲然固執(zhí)之輩，無一有差。是故，鳳族無不是率性而為，敢愛敢恨不懼生死，生性坦蕩之輩�！�

山神婉轉(zhuǎn)的說法要理解起來不難，那就是高傲、挑剔的鳳族待人接物只憑喜好，那宋武每遇到的人給他的首印象就是永久的印象。因為鳳血率性、高傲的本能作用下，只會看得起同類人，對其俗人缺乏好感、興趣。

一個人的首印象將造成深深烙印，導(dǎo)致宋武想改都難改，所以首印象就是永久的印象。

無他，這是天性造成的。

可是，山神的這種說法真的準(zhǔn)確么？宋武心中懷疑，沒有全信。

前一個夏君皋搖的問題是山神欠宋武一個人情，沒必要說詭言誘導(dǎo)宋武犯錯，有什么說什么點出重要之處，就把欠了的人情還了回去。

至于剛才這一個鳳血的問題，宋武也只是問一問沒存什么急切解決的心思，對于山神的回應(yīng)也就早早存下了懷疑的心思。

如果真有鳳血傲潔天性作祟，那宋武十余年來的經(jīng)歷，則給他形成了刻入骨子里的狐疑。偏偏鳳血孤傲自負(fù)的天性，與狐疑本性是一種極端沖突、對立的秉性。

然而，宋武還沒看透自己秉性中的這一點小沖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