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陰山有一個守夜的規矩,每一年每個弟子都需守一次夜。每次守夜需由兩個弟子,從入夜開始,直至天明才結束。
我們三人中顏貞最先守夜,可得知與他一同守夜的人是飛羽后,顏貞師兄拍案而起,對我語重心長道:“師妹,這個重任便教于你了。”
雖然我也不大喜歡飛羽,但是不至于太過討厭,而且我也沒怎么同他吵過架,他就是再不喜歡我,也不會太過為難我。
想想他若是和顏貞師兄吵得不可開交,那得如何是好啊?恐怕紫陰山上的神靈都無法安睡,要熬夜到天明咯。
于是,我拍拍胸脯,向顏貞師兄保證:“師兄放心,師妹一定會完成此重任。”
我準時去約定地點。
暮色已沉,晚風輕涼,天上繁星點點,月光皎潔。
我快走到地點時,遠遠的便見一人在眺望遠處,他站的很端正,月光灑在他的身上,在地上形成了一個黑色的影子。
我突然覺得眼前人的背影有些孤獨,倒和空中這清冷的月亮有些相稱。
我更覺得,他不是飛羽師兄。如若是飛羽,那還不得躺在地上,那哪舒服呆哪去。
我走過去,那人轉頭看我,月光灑在他的臉上,一道清冷自帶嚴肅的面龐出現在眼前,沒有想到,他竟然是顧長風。
顧長風看到我,微微有些吃驚,但是很快又恢復平靜。
我走過去道:“長風師兄,怎么是你啊?”
“我是替飛羽守夜的,他說他吃壞肚子了。”顧長風加重了“他說”兩個字,笑著看向我,“顏貞師弟也吃壞肚子了嗎?”
我道:“這倒沒有,我師兄說他頭疼。“
我說完后也笑起來。顏貞師兄和飛羽還真是心有靈犀,這說不來了,兩個人竟然都不來了。
顧長風嘆口氣:“也不知道我那兩位師弟何時才能冰釋前嫌?”
我道:“定會的,長風師兄不必擔心。”
顧長風對我笑著,他眼眸中似乎有深意,我想一探究竟時,他忽而轉頭看著遠處。
我們此時正在紫陰山山頂,這里視野最開闊,山風卻也最清朗。
遠處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見,我不知道顧長風在看什么,或者他在想些什么。
顧長風的心思讓人很難捉摸,他很少笑,就算笑也是淡淡的,一撇而過。
我坐下來,抬頭看遠處的星星,風不知不覺中大起來,在我耳畔呼嘯而過。
從我來到紫陰山,顧長風就已經在這里生活很長時間了,紫陰山上的人都認識他,而我師兄師姐在這里的時候,顧長風也已經在這里了。他是我們每個人的大師兄。
我不禁好奇起來,顧長風是何時入山的,于是我站起來,問他:“長風師兄,你來紫陰山多久了?”
“算著該有一千年了。”顧長風看著我,“我來時也同師妹剛入山般大小,一晃眼,竟然過了那么多年。”
“那你回過家嗎?”我隨口一問。
“我倒是想回去,但是無家可歸。”顧長風繼續望著遠處,“我是師傅收養的。”
我好像說錯話了,連忙向他道歉:“對不起,長風師兄。我不該問你這些的。”
我一時間手無足措,顧長風卻轉頭對我笑著:“師妹不必這樣,你又沒說錯話。”
顧長風笑著,又淡淡道:“我當初……也算生活的無憂無慮,我娘經常讓我練習法術,可那時我生性頑劣,老是和她對著干……后來”
顧長風說著,眼睛里閃動著淚光,他轉頭看著遠處,語氣略顯平靜:“后來魔族滅我全族,若水族九千余人,就活了我自己……我四處流浪,直到師傅遇見我……”
若水族?
顧長風是若水族人?
我聽后,有些吃驚,沒想到,顧長風竟是若水族人。
我之前在天書閣里看過關于若水一族被滅之事,只知是魔君所為,但是關于其目的,有諸多猜測,還有,那逝去的九千人的靈魄至今無所蹤際可尋。
顧長風察覺到我的疑惑,于是對我道:“我當年是被一位將軍所救,他悄悄藏了我,將我掩在他衣服下,我才得以逃過一劫。”
“那師兄可知他們為何那樣做?”
顧長風聽我說完后,搖搖頭:“不知。”
他臉上似十分憂傷。
我看著他,不知如何是好,我想了一會道:“長風師兄,你別難過,魔界如此作惡多端,一定會得到應有的懲罰。”
顧長風微微點頭,他又換了個話題,輕笑著:“你別看我師傅淵明長老平時對人十分嚴厲,可是他卻很善良,我當初來的時候,許多人不看好我,但是唯獨他不嫌棄我靈力低微。”
“如果沒有他,我或許已經不能活到現在了。”
淵明長老的確中意顧長風,他大大小小的事務都交給顧長風打理。他不允許別人說他一句不好,如果有人說顧長風半點不好,他準能找那人吵半天。當然,顧長風也不負眾望,他的確沒有讓淵明長老失望。
天上繁星之多,可唯有月亮只一個。
我突然發現,顧長風就像是這月亮,盡管被星星圍繞,但是依舊孤獨。
我沒有想到,紫陰山上人人敬仰的大師兄竟然會有這樣一個悲慘的身世,更沒想到,看似云淡風輕的顧長風背后竟然有這樣一個故事。
不知何時,山風停了下來,遠處星空低垂,山下的樹林里不時地傳出來鳥鳴聲和飛鳥振翅聲。
顧長風站著,我坐著。
他好像不累。
一直到了早晨,天邊的星空換成了朝霞,我和顧長風才回去。
我回去的時候,師兄師姐已經練習法術了。
今日是淵明長老看管我們,他定的規矩十分奇怪。早上需要起早,練習完合格后才能去吃飯。
師兄師姐們肯定慘了,因為平時是顧長風看管我們,可以放放水。如今他值夜了,淵明長老肯定舍不得讓他去盯著他們,那只有淵明長老自己親自上陣了。
我找到床后倒頭就睡。
睡的迷迷糊糊間,不知何時,似聽見外面有聲音,想來定是師兄師姐他們回來了。
我也沒在意,繼續埋頭大睡,我醒來的時候,外面照進來一縷陽光。
打開門走出去,陽光有些刺眼,我用手擋了擋眼睛。
此時肚子已經咕咕叫了,我走去飯房找吃的。
紫陰山上的飯房很多,有長老們專用的,有弟子專用的。
因紫陰山很大,并不是每個長老都住在一起,也不是每個長老的弟子都住在一起。
像我和我師兄師姐,我們三個人住在一起。而承隱長老的弟子住的離我們很近,淵明長老的弟子和陵川長老的弟子離我們就遠。議事大殿是在正中央靠前,它是師傅和長老們商榷要事之地。
飯房里人煙稀少,幾乎沒有來吃飯的弟子,估計都被累慘了,回去休息了。
吃完后,再走回去的時候,我看見了顧長風。
一道木橋,后面是瀑布,顧長風站在上面望著瀑布,若有所思。
“長風師兄。”我走過去。
見到我后,顧長風轉頭朝我笑著,關切的道:“師妹,你休息好了?”
“好了,長風師兄呢?”
顧長風微微點了點頭,然后又看那瀑布,輕輕笑著:“其實我,我多年來夜間常常難以入睡,便會來這走一走。”
“是因為若水族的事嗎?”我試探問著。
顧長風點頭,又自責起來:“我覺得自己很沒用,這么多年了,都報不了仇,連他們的靈魄也沒有找到。”
“長風師兄,你已經很優秀了,”我安慰他,“你不要自責,對付魔界,不是你一己之力可以抗衡的,我們天界之人都有責任。”
顧長風聽我說完后,眉頭也舒展不少,他轉過頭看我:“師妹,謝謝你。”
“你是我長風師兄,何必說謝謝呢,”我看著他,認真道,“長風師兄,你要相信自己,你族人的靈魄一定可以被找到。等你學成后,去天庭封神,再重建若水族。”
顧長風重重點頭,對我笑著,然后又轉頭看向那一瀉千里的瀑布。
如果長風師兄能一直像今天這樣笑,那該多好,他心里裝的東西太多了,人也變得沉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