泓宇上神帶我離開了璇璣宮。
此時已經入夜,月光皎潔,星辰耀眼,風有些清冷,我跟在泓宇身后,他突然停下來,對我道:“千月,你也已經兩千多歲了。”
我不知他所謂何意,只聽他又繼續說:“我以后可能就要回昆侖山了,在這之前,我希望你一切安好,這么多年,我也沒能教給你什么。”
我聽著聽著,不覺淚濕眼眶,你教給了我很多東西,是你教會我吃飯,寫字,讀書。
泓宇抬頭望著那星辰,迎著那光,聲音卻很清明,“我以后要是不在的話,你要好好照顧自己。”
他轉頭看我,“千月,你要明白,沒有誰會一直陪著你,真正留下來的是你自己。”
可是,即使沒有誰會一直陪著誰,但是,我希望,我每天醒來,見到的有你。我希望,我生活里的每一天都有你在,我不想你離開我。
原來,泓宇上神沒有說錯,他終究還是要回昆侖山的。
而我,只是一只無從說起的小狐貍。
如果沒有泓宇上神,那我在這九重天還有什么意義呢?但是,他是昆侖山來的,而我什么也不是,我不能再給他添亂了。
我看著他,忍住眼淚:“我知道了,上神,你放心,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我再也不會闖禍了。你就……放心回昆侖山吧,不用擔心我。”
我說完,背對著他,擦了擦眼淚,我轉身時,卻又對他笑著。
他笑容中帶著幾分苦澀,“千月,你長大了。”
如果長大了就是讓你離開我,那我寧愿自己永遠不要長大,永遠做一只笨狐貍。
那夜,我躺在床上,我哭的很是傷心。
我一夜難以入眠,直至第二日清晨之時,我走出屋子,我以為上神又會像平時那樣在殿里等我,教我寫字。
可是,他的案前空無一人。
我心里有些失落。
“千月,你醒了?”子玥從洗塵池旁走來,“你怎么起這么早?傷好了嗎?感覺怎么樣?”
我道:“已經好了。”
上神房門緊閉,我問子玥:“上神呢?”
“上神一早就出去了。”子玥說完,又對我道,“你別亂跑了,就在殿里寫字吧,我先去忙了。”
我朝他點點頭。
我走到案前,開始拿筆寫字,我突然想到,我還不會寫上神的名字,我準備將子玥叫過來,我一抬頭,便見花神朝殿里走來。
她邊走邊笑,走至我身邊時,笑意更深了。
我雖然很煩她,但是還是站起來向她行禮,恭敬的對她道:“花神好。”
“喲,才一日不見,你竟然會向我行禮了?”花神笑著看我。
我道:“泓宇上神不在。”
我坐下來,正要寫字時,卻聽她說:“我知道他不在。”
她彎下腰來,看著我案上的紙道:“千月,你在寫字啊?”
我放下筆,對她道:“不過隨便寫寫罷了,花神究竟有何事?”
她站直身子,順順根本就不褶皺的衣服,不緊不慢的道:“也沒有什么事,本神就是想來看看你。”
她打量著我,笑容詭異,“千月啊,千月,你這名字甚為熟悉啊?你可知是何意啊?”
我低著頭不看他,也沒回答她。
她笑著,忽而慢慢收攏笑容,隨意卻又鄭重其事的道:“昔日青允上神有一個住處,就叫千月閣。你恐怕還不知道吧?”
青允上神的住處……千月……閣?
我忽然有些難受,我看著花神,淡淡道:“多謝花神告知,但是這和我又沒有關系,上神為我取什么名字都行,我都喜歡。”
花神一怔,又道:“這泓宇以后肯定要回昆侖山的,他有沒有說過要將你帶過去……”她瞧我一眼,繼續說,“想來也不會帶你去,畢竟這昆侖山可不是誰都能去的?”
“但是如果他想帶誰去,以他的聲望,那他師傅麒麟子也不會多說什么的。看來,他還是不夠喜歡你,他只當你是他在九重天上的一只神寵罷了。你雖然長的像青允上神,可你終究不是她,你只是一只狐貍,連名字都是盜來的野狐貍。”
花神最后說的話,字字扎在我心上。
我的心突然痛起來,我對著花神大喊:“你走,我不想再見到你。”
“喲,這么想讓我走啊,你以后想見我都見不到了。”
我怒視著她,手里的紙已經變得扭曲。
她突然俯下身來,在我耳邊輕道:“你知道嗎?你這次可闖了大禍了,連泓宇也幫不了你了?”
“你胡說?”
花神“哼”一聲,將我犯的錯細數道來:“破壞境淵結界,險些讓魅煞逃走,又與魔族交好,擾亂天界,實乃罪加一等。”
“我沒有,那結界不是我破壞的,我也沒有與魔界交好,你們胡說,是你胡說的。”
我朝著花神大喊,那花神不答我的話,繼續道:“你若不想讓你的泓宇上神被眾神指責的話,你就走吧,走得越遠越好,永遠不要來九重天了。”
她重重道:“如果你不離開,會讓泓宇處于兩難的境地,一面是你,一面是眾神。但是只要你走了,把什么責任都攬在自己身上,眾神看在昆侖山的面子上,也不會說他什么。”
“還有你那什么玩伴景逸,他這次犯的錯比你還嚴重,你們就一同走吧,不要回來了。”
我眼前一片模糊,只見花神的身影離我越來越遠,隨后,我就見一片白色的影子出現在我面前。
是子玥。
“千月,你怎么哭了?是不是那花神說什么了?你別聽她胡說。”
我擦擦眼淚,問他:“我這次是不是真的闖禍了?”
子玥猶豫了一會才對我道:“沒有,你別聽別人胡說。”
子玥雖然沒說,但是從他的猶豫中,我已經知曉了,我和小烏鴉闖禍了,可是我們什么都沒做。
我平復了心情,對子玥道:“我沒事。”
待子玥走的時候,我偷偷去了赤霄殿,赤霄殿里有幾個仙娥看到我后,有些吃驚。
“景逸在哪?”我問她們。
她們被突如其來的我給嚇住了,愣了半天,才有一個吞吞吐吐道:“景逸……不在這里,他在……九……九幽臺。”
九幽臺?
我迅速變成小狐貍直奔九幽臺,那日的路我不甚記全,我在云間穿梭幾遍后才走到九幽臺。
我遠遠望去,就見九幽臺旁已經云集眾仙,我向前走幾步,透過縫隙,看見小烏鴉正躺在地上。
我從縫隙間穿進去,我迅速化成人形,擋在小烏鴉面前,不知是誰的一掌正要朝我襲來時,卻被另一股力量給打散了。
神仙們看著我,紛紛指責,
“來的正好,看來你已經痊愈了,呵呵,嚴懲,嚴懲,要嚴懲。”
“不將他們兩個嚴懲,可以立我天族之威嚴。”
一瞬間,什么聲音都有,埋怨的,氣憤的,指責的,惋惜的,我卻在一群神仙里望到了泓宇上神驚慌失措的臉。
他肯定在想我為什么會過來,他以我傷未好來掩眾仙耳目,可是,我不能連累任何人。
小烏鴉躺在地上,周圍都是血,我將他扶起來,他睜開眼睛看了看我。
“景逸,你快將那個怪物交出來,這樣你和千月,你們都沒事。”
這話是夙真上神說的,小烏鴉抬頭看著他,道:“師傅,對不起。景逸不能這么做。”
他說完,又咳出來一口血。
“你怎么這么傻啊?”
原來小烏鴉一直在保護朱乙,他寧愿自己受傷害,也不愿交出朱乙。
小烏鴉看著我,眼中含著淚,他穩了穩氣息,聲音有些無力但堅定無比,“千月,你不明白,朱乙對我來說有多重要。”
小烏鴉又看了看眾神,“都是景逸一人的錯,和千月沒有關系。”
他用力將我推開,“千月,你快走,不關你的事。”
我對著他搖搖頭,我站起來看著眾神,“是千月的錯,無關任何人。”
有幾位神仙愣了愣。
然后有神仙突然“哼”一聲,又重聲道:“破壞結界,又與魔界交好,你們一個都跑不了。”
他說著,給我送來一掌,那一掌讓我始料不及,突然打在我身上,我踉蹌一下,吐出一口血。
諾大的九幽臺上,我和小烏鴉清冷的立在中央,我們周圍都是神仙,“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好像就是這樣。
“你個老不死的星君。”
我聽到有人在罵他,只是這聲音還未落,方才那神仙似乎覺得沒有將我打倒,于是又給我補了一掌。
可這次,他沒有得逞,我身上突然出現的一股力量將他震的很遠。
伴隨著一聲“無妄星君”,他被震向遠處。
他原來是“無妄星君”,我與他無冤無仇,他為何這樣對我?
這股力量很強大,連我都險些倒地,我突然想到,好像很久以前來過這九幽臺。
那時九幽臺也同今天這般熱鬧,只是,我實在想不起來,我救了誰,我又是誰?
有神仙嚷嚷著什么打傷神仙,又要重罰。
待他們走向那方才落地的無妄星君身前,小烏鴉對我道:“千月,我們走吧,天界容不下我們。”
他說完就趴在地上給那夙真上神磕著頭,“師傅,對不起,以后景逸不能伴您左右了,若有來生,景逸再做您的好徒弟。”
夙真上神老淚縱橫。
趁著小烏鴉和他師傅說話之隙,我轉頭看向泓宇,我看見他眼里竟然含著淚水。
“千月……”飛羽喊我的名字,我看著他,對他笑了笑,我知道我的笑是苦澀的。
小烏鴉將那朱乙喚出來,我看見泓宇走過來準備拉住我的手,小烏鴉卻先他一步拉著我飛向那朱乙。
無妄星君大叫道:“孽畜。”他連著幾位神仙合力制止朱乙。
我看見夙真上神,天君,飛羽,還有泓宇都在悄悄用法術抵抗那些神仙。
朱乙帶著我們走遠了,眾神又紛紛追來,但九幽臺上一直立著一個清冷的身影。
我是不是再也回不了九重天了,再也見不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