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下次你再像這次一樣,我絕對不會管你...”季厄爾此時面若寒霜,看著季思安,開口道。
在聽完季厄爾的話之后,季思安此時眼中突然有些濕潤,低下頭,沒有說話...
白即肖見狀,連忙過來打圓場道:“算了算了,既然知道錯了就好。”
但白即肖說完之后,季厄爾的臉色仍舊如同方才那般無二,季思安也只敢繼續低著頭,一句話也不敢多說...
見此情景,白即肖一把勾住季思安的肩膀,開口道:“誒,思安,你把你剛說的那酒杯給我瞅瞅...”
聽到這話,季思安連忙將方才放回懷中的杯子又拿了出來,白即肖順手便接了過來,看了幾眼,感覺沒什么特別,剛想把那杯子拿回去給季思安的時候,卻突然“咦”了一聲,然后將杯子翻轉了過來...
季思安不明所以,卻見白即肖看了那杯子的底部之后,有些驚訝地開口道:“嘿,這底下還刻著字呢...”
“刻字?”聽到這話,季思安連忙走了幾步,上前湊近了觀瞧,看著看著,便不自覺地念了出來...
心留一陣風,足以慰余生。
余下入紅塵,送贈天下人....
在這詩的下方,還刻著一個“柳”字。
兩人看了一會兒,看了對方一眼,季思安率先開口問道:“白大哥,這是詩吧?”
白即肖聽罷開口道:“那肯定啊,不過水平比起我的,差了不少...”
“哦?”季思安聽罷,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但不知道為何,季思安心頭反復地重復這首詩的時候,卻總有一種說不出的豪邁感覺...
送贈天下人,這該是怎么樣的胸襟?季思安如是想到。
此時,季厄爾也恢復到了平常的模樣,轉身便提起一根長長的木棍然后向樹林里走去。
因為這里的兵器需要用積分來換,但現在他們暫時并沒有積分,所以只能用這木棍來代替劍了。
見到季厄爾轉身,白即肖開口道:“我跟你說,我最近發明了一個新玩意兒....”
白即肖正說著,卻見季厄爾沒有理他的話,已經轉身走向了樹林中,只不過,這次他的路線稍微向山上的方向偏移了一些...
季思安看著季厄爾的背影,開口問白即肖道:“白大哥,我...厄爾大哥他.....”
白即肖聽罷,笑了笑,開口道:“你別管他,這家伙就是這么個悶葫蘆的樣子,剛才我上來的時候,他比我都先到來著...”
說完之后,他看了身邊的季思安一眼,然后開口道:“怎么樣思安,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看?很厲害的...”
季思安聽到之后,卻十分罕見地拒絕了即肖,說了句自己還有點事,便獨自回了房間。
而白即肖則百般確認季思安不會再跑山上去之后,方才又自己一個人神經兮兮地向著另外一個方向走去了...
在他們都走之后,季思安躺在床上,緩緩將那杯子舉到面前,看著那杯底的字,腦子里卻不停地回想起方才山頂那人最后倒在地上數桃花的模樣,那個樣子,季思安總覺得似曾相識,但卻始終想不出來究竟是在哪里....
只是在這件事情告一段落之后的幾天,季思安一得空就會在門口看著那條上下山必經的山路,想著好歹哪天碰到了,在門口把那杯子還人家就好了,以后就算碰到了,裝作沒看見就完事兒了,只不過一連幾天,居然都沒碰到那人上下山,這也讓季思安頗為無奈...
直到第四日的時候,季思安終于在午飯后,見到了從山上晃晃悠悠走下來的那個人。
不過今天,這個人似乎酒醒了一些,所以季思安的膽子也大了許多,見到那人走近,季思安快步走上前,開口道:“那個...”說完那個之后,季思安便卡在了那里,他此時不知道該怎么稱呼面前的這位...
這人依舊披頭散發,身上的素白色長衫卻仍舊臟兮兮的,整張臉不修邊幅,已經瞧不見棱角,眼神迷蒙,但是偏偏這人的年紀,應該不過二十六七歲出頭。
叫大叔吧,好像沒那么老。叫大哥哥吧,偏偏這扮相...
正當季思安猶豫的時候,那人已經走過了季思安的面前,眼看就要錯身而過。
見狀,季思安也顧不得稱呼了,壯起膽子,伸出手拉住了那個人。
“有事?”那人被拉住之后,今天他顯然沒有喝得爛醉,但此時也明顯有些不悅地開口道。
季思安連忙將另外一只手里的杯子拿了出來,遞給了那個人,然后開口道:“我幾天前晚上撿到了這個,應該是你的吧..”
那人聽罷之后,瞥了季思安一眼,皺了皺眉毛,然后順手接過了那個杯子,看了兩眼之后突然“咦”了一聲,將那杯子轉了一面,看見了杯底的詩,看著那詩,輕聲念了一遍,然后拋回給季思安,抬起手中的酒葫蘆搖了搖,開口道:“字寫的還行,不過我喝酒用不著這個...”
說完之后,便轉身準備向山下走去。
見此情景,季思安眉頭緊鎖,這杯子如果不是面前這人的,會是誰的?
但不知為何,在看見那個人轉身向山下走去的時候,季思安突然站在山坡上,開口道:“那個....白大哥跟我說過一句話,他說天雨雖寬,不潤無根之草。”
那人聽到這話之后,只道是季思安也如同先前那些欺辱他的孩子一樣,見他不搭理自己,所以惱羞成怒了。所以說這樣的話想看看自己有什么反應,所以那個人此刻只是仿若未聞,徑直朝山下走去。
哪知道季思安說完又接著道:“白大哥說這句話很有道理,不過他說‘應該在這句話后面加上一句,北風雖寒,不涼圍桌之宴....’。”
說完這句話之后,季思安有些赧然地又接著道:“我...我覺得后面這句更有道理,那個...接下來天氣好像就要變冷了...你要是不嫌棄..不嫌棄我們這邊伙食簡.....”
季思安說到這里之后,便沒有再接著說下去,因為那個身影已經消失在他的視線之中....
季思安心中原本有些不知出處的惆悵,但此時心中想說的話也說了,所以心里多少也舒服了一些。
此時他又舉起了杯子,歪著頭,兀自喃喃自語起來:“可是除了他之外,誰會用這酒杯啊?可是見他的神情,又確實不像是他的...”
想了一會兒,感覺有些頭大,便將那杯子放進了懷里,自己忙起了其他事情...
.................
而那個人在走出季思安視線之后,緩緩地將手中的酒葫蘆又提了起來,打開瓶塞,朝嘴里又晃了兩晃....
“一滴都沒了....”那人盯著那酒葫蘆,兀自開口道。
...........
當天夜里,當他們吃飯的時候,飯菜有些多余,季思安竟然把那些多余的飯菜,先整齊地裝在一個碗里,然后在吃完飯之后,拿著那個裝滿飯菜的碗,轉頭看向白即肖,有些怯生生地開口道:“白大哥,你...能陪我上山一趟嗎?”
白即肖顯然被季思安的這一舉動弄懵了,他反應過來之后,便開口道:“你,不會是想給那個酒鬼送飯吧...”
“嗯..”季思安點頭道。
“你不會覺得,我會讓你去吧?”白即肖此時看著季思安,開口道。
“嗯...”季思安道。
“不可能,你想都別想...你別用那種無辜的眼神看我,沒用的...”白即肖說完接著道:“我說咋們倆大老爺們,你這么看著我什么意思?”
“不是,季思安,我再跟你說一遍,我不可能跟你去干這種傻事,你也別去...”
“你別以為這么可憐巴巴地看著我就有用...”
“我絕不可能去!”
.....
半個時辰后,白即肖和季思安從山頂方向走了下來,一邊走,白即肖還一邊罵罵咧咧地說著:“你看,人家連門都不給你開,你還傻乎乎的...明天別再這么干了”
第二天晚上...
“喂,你這么看著我,不會又想叫我跟你一起去吧?”
“你點頭是什么意思?”
“你別這么看著我,沒用的,今天我堅決不會跟你去的,你也不準去了..”
“我跟你說,我一個大老爺們,你這么看著我沒有用的!”
.......
半個時辰后,白即肖和季思安再次從山頂走了下來,一邊走,還一邊罵罵咧咧地說著:“你看,他連昨天的都還放在哪里,你還傻乎乎的...明天我再陪你去,我就是那個...”
第三天晚上...
“季思安,你別搞我啊...你又這么看著我是要干嘛?”
“你給看那碗飯菜有什么用,今天我絕對不去...”
“不是,你怎么有點彪啊,你也別去了...”
“不可能,今天我絕對不去...”
“我話放這了,今天我要跟你去了,我名字倒著寫....”
又是半個時辰后....
兩人從山頂下來的時候,白即肖今天很反常地沒有罵罵咧咧,反而看著季思安,開口道:“思安,你白大哥是不是有什么得罪你的地方...”
“既然沒有,你為啥每天都拉著我干這個?”
“什么?因為我人好?那倒也是....不對,好人就得干這個?”
“什么?因為我是個很好的好人?我跟你說......”
“你看人真準……”
所以這樣的日子又持續了半個月,這半個月里,季思安每天都這樣做著這一件在白即肖眼里毫無意義的事情。而白即肖也每天就這么陪著....
這樣平靜的日子直到八月的最后一天,這一天,當季思安將當天剩下的晚飯拿上去之后,卻發現門并沒有關,而那個酒鬼此時正倚著門框,冷冷地看著他們兩人...
季思安見狀,大喜過望,連忙走上前去,但他剛想把飯遞給那個人的時候,卻被那個人一把將那飯菜連著碗,一同摔在了地上,然后用腳將那地上靠的近的碎片踢到了一邊,然后后退一步,便將門關了起來,想表達的意思,已經不言而喻。
在白即肖憤而轉身之后,卻見季思安只是看著那扇關上的木門,低下身子將地上那中午的飯菜連著碗拿在了手里,安安靜靜地站在門口很久,胸口起伏不定,似乎在做什么決定...
又過了一會兒之后,季思安突然大聲地開口說道:“白...白大哥曾跟我說過,他說一剎那等于零點零一八秒,一瞬間等于零點三六秒,彈指一揮間等于七點二秒,一須臾是四十八分鐘。但對我來說,來到古境之后,明明過了一整天,但我好像一眨眼就過去了。但以前的時候,明明只是一個眨眼,我卻覺得過了一須臾那么久....
以前,在我來這里之前,白天總會有小孩子欺負我,他們說各種各樣的話,用各種各樣的方式欺負我。
但這些我都不害怕,我唯一怕的,就是晚上,晚上一個人的時候,那對我來說,比什么都難熬。
夜晚的每一個瞬間,我都覺得如同過去了一天又一天,我閉上眼,覺得應該過去了一個時辰,但再睜眼的時候,才發現連一分鐘都沒過去。
所以后來,每當到了晚上的時候,只要天上沒有云,我就會躺在我住的那個山洞前,數星星,數五百顆,大概就是半個時辰,最多的時候,我數到過三千顆...當然,如果下雨了,我就會數門前那棵樹的葉子,數有多少滴雨濺到我的床上...
所以我一直以為,一個人數東西的時候,其實最難熬,不論是數天上的星星,還是樹上的葉子,都是一樣的難熬...”
自顧自講了很久的季思安好似突然發現自己說的跑題了,便又急忙接著道:“我還記得,以前白大哥還跟我說過,他說人和人的情感永遠不會相通,所謂的感同身受也只不過是像罷了,每個人對每件事的看法,想法都不一樣,所以對快樂,難過的感知也都天差地別。
當時我還不懂這句話的意思,所以之前我看到你在數葉子的時候,我自作主張地覺得,你肯定也跟我以前一樣很孤獨,肯定也一樣難受...所以,所以我才會.....但現在我可能有點懂了,剛才那些只是我以前自以為是的想法而已,之前打...打擾了....”雖然有些詞不達意,但假如不是季思安真的這樣磕磕絆絆地說出來了,或許沒人會相信,這些話出自一個九歲孩童的嘴里...
只是當他說完的時候,里面仍舊沒有反應,而當季思安轉身準備離開的時候,卻聽到一個有些憊懶的聲音傳來:“吃飯不管飽,要上,就上酒吧....”
季思安聽罷,沒有回話,只是端著那飯菜,飛也似地下山去了....
而那山門之中,那個人背靠著門柱,抬頭看著天上的繁星孤月,猛地灌了一口酒,低聲呢喃著:“六千七百二十一....六千七百二十二.....”
而在那之后,季思安那閑的蛋疼的時光中,便又多了一件事...
那就是季思安每天都會抽出一兩個時辰,或是上午,或是下午鐵匠鋪沒活的時候,他都會跑去山腳下的酒肆里幫忙,忙完之后就會換上一兩酒,然后每日晚飯之后,放在山頂的木門下...
而自那天,白即肖便不再攔季思安做這件傻事,就像他說的那樣,人和人之間的情感并不相通,所以他有些明白了,這些在他看來根本毫無意義的事情,或許在季思安看來,卻十分重要....
PS:關于季思安和那個酒蒙子說的那一大段話,曾有人跟我說過,太過冗長而且不大通順。
但我始終覺得,這應該才是一個九歲孩子想對一個成年人闡述些道理或者內心想法時的模樣。
就像年少時的我們,詞不達意,所以急的抓耳撓腮。
而長大后的我們,言不由衷,卻能笑得淡定從容...
新人新書,求關注,求收藏,求評論,求奔走相告,不勝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