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進略一定神,望著吳伯和吳嫂,卻忽地眼眶一紅,搶上前來,號道:“爹!媽!孩兒還是沒法忘了你們!孩兒是樹根呀!”吳伯和吳嫂眼見兒子終于肯認自己,都是大喜過望,吳伯欲往袁進跑去,發力掙開那正被張景龍拉著的手,張景龍心神一分,想起身為兒子的即使萬分不該,親父亦必會原諒他的諸般過錯,而身為兒子的自己,便一直為了自己親父生前所作所為,感到難堪及羞慚,卻到底該是不該?遂嘆了口氣,手上一松,任得吳伯去找他的兒子,忽聽得趙匡胤厲聲喝道:“水兄弟!不可!”
張景龍聽著這一喝之聲,全身如遭電殛,轉眼間精神竟前所未有的集中,忽地一個他不能相信的念頭從他的腦海之中一閃而過,已松開了的手忽地再度緊握,卻抓了個空,活像某些十分重的東西,一經放開,便再也抓之不著……
張景龍看著自己緊握的手,抬起頭來,又看著了吳伯的背影,那背影中,便充滿了喜悅及興奮之情,認識吳伯這么久,張景龍還是首次看見吳伯如此愉快,這個因為失去兒子而得了失心瘋的老人家,在重遇兒子后瘋病看似倏然而愈,緊緊的抱著了他夢魂縈繞的兒子,而他的兒子,雙手亦放在他的后頸及背上,緊緊的擁著他的親父……
只聽得“噗叻”之聲忽起,那原本擁著吳伯的袁進倏地間撤手后躍,退回了虛元子的身后,但吳伯卻沒有任何激活的站在當地,雙手仍舊做著那抱著兒子的模樣動也不動,此時趙匡胤己搶上前去,一把抱扶著那臉上還是露出滿足神色,但嘴角滲血,且已氣息全無的吳伯,趙匡胤雖然急怒攻心,但一手抓著吳伯的脈門,強大的烈陽內勁還是不住的涌進吳伯體內,希望可刺激其心脈重活。
這時張景龍終回過神來,急忙趕上前去,按著了吳伯另一只手上的脈門,與趙匡胤一起不斷輸入真氣,可是就算怎樣努力,吳伯除了因為被他們輸入的內力而弄得口中不住吐血外,便再沒有任何反應。
這突如奇來的變故便如兔起鵲落般只發生在一瞬之間,不會武功的吳嫂及吳妃蘭直到此時才明白發生了什么事,都是一股腦兒的搶上前來呼天搶地,而張景龍和趙匡胤雖然不理大耗真元的把真氣輸入吳伯體內,但他們心中都十分明白,后頸“大椎穴”及后心“至陽穴”乃人身大穴,即使是會武之人,被擊中了亦會隨時重傷倒地,更何況是吳伯被袁進的內力直接貫入兩穴震碎了心脈及頸椎,即使大羅金仙亦已救不了他,但是若說要任由吳伯就此死去,二人便死也不愿。
虛元子與袁進站在一旁,冷冷的看著他們在干著白忙的功夫,而觀乎袁進的面上,卻完全沒露出一分一毫的不忍或哀愁,彷佛這一切皆與他全沒關系,此時趙匡胤已把吳伯的手腕放開,站起身來,向張景龍沉聲說道:“水兄弟,吳伯已經走了。”他這邊箱在勸著張景龍,但體內一股真氣已在暗暗流動,適才救人心切,于大敵當前下不顧一切的輸出真氣,現在內力赫然已驟降兩成左右,而眼見吳伯已然無救,無奈之下亦只好收攝心神,以應付眼前這修為還未見底的高手,但張景龍彷如未覺般仍舊不住把真氣貫進吳伯體內,而吳嫂與吳妃蘭即使不懂武功,但也明白到吳伯已經返魂乏術,吳嫂呆呆的把吳伯摟在懷中,而吳妃蘭則在旁不停飲泣,趙匡胤雖不知虛元子在打甚么算盤,但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遂拉著張景龍的手,正色說道:“水兄弟,現下城中必有變故,請以大局……”但眼見張景龍那茫然若失的樣子,就完全失去了平常的光采及泰然自若,不由得暗暗心驚。
只見吳嫂面上忽現微笑,把張景龍那抓著吳伯的手拉開,接著又拉著吳妃蘭的手,放在張景龍的手心之中,而吳妃蘭由于過份悲痛,已再沒有空去想那男女授授不親等東西,吳嫂看著二人兩手雙握,露出滿意的神色,就此凝著不動,虛元子忽然冷笑一聲,說道:“好一個性子剛烈的婆娘!”趙匡胤聞這一驚,只見吳嫂的面容僵硬,嘴角緩緩的滲出一道鮮血,伸手一探,卻發覺她已沒了氣息,原來吳嫂眼見吳伯被自己的親兒殺死,亦不愿獨活,故咬舌自盡。
接二連三的慘劇在吳妃蘭眼前出現,一生至親的父母盡在頃刻之間逝去,吳妃蘭只感腦中忽地變得一片空白,竟暈了過去,向后仰天便倒,但一只手臂卻及時扶著了她的腰支,只見張景龍已站起身來,把已暈了的吳妃蘭摟在自己身旁,倏然之間,趙匡胤感張景龍身上所流露出的氣派竟倏地改變過來,一驚之下向他望去,只見他的臉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雙目中紅筋滿布,額上的汗水涔涔而下,就連虛元子及袁進,亦清楚地感到了,眼前這個婆媽地為了吳伯的死而神智頹喪之人,剎那間竟緩緩滲出了一股沉冷的殺意,不由得暗自戒備起來。
在這當中要數最詫異的,卻還是張景龍本人,他在吳伯的死后原本內心一片茫然,接著吳嫂的死亦令他更為意外,更為愧疚,雖說吳伯乃因自己一時疏神而喪于袁進之手,但他在心神略定后,對袁進那泯滅人性的弒父之舉,隨即感到極為忿怒難當,就在此時,一股熱氣從他體內的丹田急涌而出,他大吃一驚之下以為是體內的異種真氣在心神大震的情況下失控流竄,忙以安慶生所授調氣之法,而求整頓內息,豈知那一度熱氣在經脈間急速運走,剎那間直沖腦門,卻不像平常般令自己大為痛苦,相反地,整個人均被一股燥熱之感弄得十分煩悶,急忙把已暈了的吳妃蘭交向趙匡胤的手中,辛苦地道:“趙……大哥,請替我……把妃蘭帶……走!”
趙匡胤抱著吳妃蘭,亦知道很難在照料著她之時與虛元子動手,但眼看張景龍的情況看似極差,又豈能先行離開?張景龍見他兀自猶疑不決,倏地從身上釋放出一股極為凜冽的氣勁,大喝道:“走呀!”趙匡胤心中一凜,感到這個一向有禮溫和的義弟,不知為何倏然間竟變得極為狂燥暴戾,只得說道:“那兄弟你小心了,我隨后便回!”接著再不打話,帶著吳妃蘭轉身便跑。
眼見趙匡胤終于把吳妃蘭帶走,張景龍心中一寬,再也控制不了體內那一股直沖腦門的真氣,任由其在體內不停運走,只感到四肢百胲之間,源源不絕的傳來了活像用不完的精力,但那感覺越強,張景龍卻越是感到體內那一股熱燥之感愈加強烈,而神智亦緩緩變得迷迷糊糊,雖極力收攝心神,卻還是感到難以支持,模糊間忽聽得虛元子說道:“顧落陽真的如江湖傳聞般,已死于萬毒宗劇毒之下?”
此一說話便如當頭棒喝般,把神智逐漸不清的張景龍弄醒,他呆呆的望著眼前的虛元子,一時間竟答不上話,虛元子冷冷的道:“我先前在城門之外,看你這小子的出手家數,便已猜到你是張無爭那廝的兒子,現在看你眼神渙散,身上魔氣暴現,是否感到一股極之燥熱的感覺,正在漸漸的蠶食著你的神智?想不到你那老父當年在無極魔宗所得的那一口“魔鼎沸勁”,竟也遺傳了給你!”
張景龍聽著虛元子侃侃而談,說著些自己毫不明白的東西,只知道身體上的燥熱之感已快要到了不能承受的地步,滿身的精力若再不能得到宣泄,恐怕便會爆體而亡,倏然間腦中嗡的一聲向起,剎時間只感到滿腦子都充斥著邪惡殺戮之念,望著虛元子及袁進二人,不由得嘴角一彎,露出了極為猙獰的樣子,隨即發出極為刺耳的邪笑之聲,笑道:“燥熱?我只感到混身舒泰!現在便先殺你這兩個討厭的狗賊!”接著便不顧一切向著袁進疾沖過去……
袁進便被張景龍的狂態唬得向后急退,張景龍的身法本已快如疾電,現在卻更平添了一份鬼魅之感,也不見其足腿屈移,整個人已站了在袁進的身前,這一快速無倫的移動便連虛元子亦估計不到,連忙向袁進疾沖過去,但已慢上了一步……
而眼見張景龍的目標竟是自己,袁進大駭之下卻已閃避不及,只好舉臂護住身前各處要害,張景龍獰笑一聲,左拳疾揮,已轟在袁進的橋手之上,“啪”的一聲清向過后,袁進的臂骨己斷,他便想不到自己連張景龍的一招亦接不了,忽感到腦中一暈,眼前一黑,胸口如被大鐵槌直接轟中一般,卻原來是張景龍拳上的余勁直震體內,只感到金星亂舞,鮮血已從口中直噴出來……
隨手一招已把袁進重創,張景龍卻絲毫沒有停下手來,他感到滿腔的殺念不住的沖擊著全身每一寸經脈,只有把眼前的敵人完全粉碎凈盡,再可稍稍平息那一股燥熱之感,隨即右臂一揚,聚起比剛才更強的內力,誓要一拳把袁進的生命完全粉碎!
就在那一拳將要轟出的剎那,張景龍腦內忽然閃過了吳伯的樣子,他心中一震,記起了吳伯到死還抱著親兒那滿足的樣子,難道自己就這么一拳打死他的兒子?但這念頭只是一閃而過,右拳卻已不受控制的鼓足了內勁向袁進直轟過去!
可是袁進適才全力擋格的一招并沒有白費,張景龍的一招既殺不了他,虛元子已及時趕到,左臂疾伸,抓著其衣服向后一拉,只感到手上的袁進便如爛泥般全無反應,心想這徒兒調教的時日雖淺,但根基已扎得不錯,想不到在張景龍手上竟連半招也走不了,那一拳上的勁力之大,可想而知,心中一怒,臉上黃氣一閃,右掌疾推,便與張景龍的拳拼上!
張景龍現在的情況,便連他自身也不明所以,身體的經脈明明便不可以催運如此強大的內力,但那原來如脫強野馬般的落陽真氣與烈陽內勁,現在竟被另一股陌生的氣息,按照著安慶生所授之運氣法門,在體內生生不息地運行著,無數的精力感覺向著四肢百胲不停傳送,充盈至若不宣泄,便會混身燥熱的地步,只感一股絕非自身意志的殺念不住地從腦海中擴散出來,虛元子既自行上前硬拼,更合心意,猛地一提真氣,轟出的一拳更是有進無退,霸絕狂猛!
只見一拳一掌甫一相接,虛元子面上黃氣大盛,但見張景龍那豁盡混身之力的一拳,竟無聲無息的被虛元子一掌接下,張景龍舊力已盡,新力未生,腦中倏地略為清醒,竟見到虛元子的面色忽然由黃變紅,接著暴喝一聲,張景龍只感其掌中竟傳來了一股生平從未遇過之巨力,“波”的一聲整個人已如脫線風箏般向后倒飛開去,直退至十丈以外,方始站定,接著喉頭一甜,一口鮮血從五內直涌上來,心中的震駭便難以形容,他自修成安慶生的移宮運勁之法,得以借助體內兩股強大真氣,出道以來便從未試過被人如此震退,更不要說自己在全力出招之下,還是被一招震傷,而最令他震驚的是,虛元子在運勁之際的行功方式,竟赫然便是義父顧落陽飲譽江湖的“落陽孤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