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趙千鱗已然遠走,張景龍長長的紓了一口長氣,心神一松下再也支持不住,雙腿一軟,索性就這么躺在地上,只感身上所有骨頭都甚為疼痛,試著微一運氣,發覺情況完全沒有好轉,加上心情悲痛,便完全沒有辦法集中精神調息,他已從趙匡濟口中得知自己身體現時的情況,心想真的沒有比這更糟的了,一個沒有了內力的人,即使招式再精再妙,都難以施展開來,但他自幼隨顧落陽浪跡天涯,見事比一般同齡的小孩實在高出太多了,于此絕境之時,還能收攝心神,就這么內斂入定,雖然還無法運氣提力,但卻已感到五內煩悶略減,手腳上氣力漸增,事實上他這次他身上所受的并不是外傷,石敬瑭為著能確切的殺死他,致命一掌手上無甚勁道,卻把寒勁直接貫進他的全身各穴之內,因此能破開顧落陽的力鎖,而導至現在這種困境,但只要他能小心著不去運氣提力,便能如常人般行動自如。
張景龍緩緩的睜開眼來,只見鐵幻白滿臉關切之色,他微微一笑,說道:“剛才忙亂不堪,景龍便還沒有謝過鐵大哥的救命之恩。”眼見張景龍面色好轉,鐵幻白便稍稍放心起來,他來得較遲,只能目送趙匡濟辭世,但卻沒有聽到他臨死前的說話,故并不知張景龍的身體狀況,只道他只是重傷剛愈后血氣稍衰,更不知道石敬瑭現時身在何方,冷冷的道:“我只是把那人情還給你義父,好讓我往后武功大成后,可毫無顧慮的找他挑戰。”張景龍心中明白,若鐵幻白只是一心向武而事非不分,適才便不會出手救那女孩,更不會給丁小七等人有機可乘,但他也不再點破,眼見鐵幻白還是東張西望的神情緊張,便道:“石敬瑭已給趙大哥打走了,暫時應該也無力作惡。”
鐵幻白一聽大喜,既知道石師沒有性命危險,亦不用擔心他會前來追殺,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原本緊鎖的眉頭漸紓,內心得到了前所未有的釋放,跟身在萬毒宗之時,即使自己沒干太多,但身邊盡是齷齪之事時大不相同。
張景龍站起身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束了束腰帶,跟著對鐵幻白道:“此間之事既了,我亦要去找義父了,鐵大哥的相救之恩,景龍定必銘記于心。”倒出師門在江湖上實在是極嚴重的事情,即使鐵幻白口中說道是要還顧落陽一個人情,但張景龍便受了鐵幻白很大的恩惠,鐵幻白的心里對張景龍頗為欣賞,但他性格硬朗高傲,因此雖欲護送張景龍一段路程,可是表現一直冷淡的他卻不便開口,張景龍鑒貌辦色,說道:“鐵大哥相信亦無其他事情要辦?我倆不若一道而走,好也有個伴兒。”鐵幻白一聽正合心意,點了點頭,張景龍心想這位出身萬毒宗的人真的好笑,呆呆板板的對人半分也不假以辭色,說道:“我先前與義父分手的方向是這邊,我們先往這邊走去,沿途若能找到馬匹代步便好。”
張景龍的個性開朗,又從小流浪江湖,閱歷較厚,深懂處世之道及人情世故,心中雖傷痛于趙匡濟之死,但他既已決定了要繼承趙匡濟的遺志,于亂世中成有用之身,為正處水深火熱的黎民百姓謀福祉,便不能再浪廢時間傷心難過,反而首要的是先找到義父,把身上的傷勢治好,再重練武功;故一路之上,雖然鐵幻白表面故作冷漠,但張景龍還是不停的逗他說話,往往張景龍問上十來句,鐵幻白才冷冷的答上一句,故只在一天之間,除了顧落陽的真正身份及自己的武功來歷之外,張景龍差不多把自己從小到大的所有事情全告訴了鐵幻白,即使表面冰冷,但對一向在萬毒宗之中,相互之間并沒有交心之輩,年中也難得多說數句說話的鐵幻白來說,心中便涌起了一份奇怪的感覺,只覺與人溝通也并不是一件這么為難的事,說話漸多,慢慢地與張景龍熟絡起來。
數天過去,兩人都是徒步而行,張景龍既不能催動內力,自然只能與常人一般緩步而行,鐵幻白亦只道他傷勢未愈,再加上有這么一個小友沿途與他談天說地,亦感到頗為暢快,故亦沒有加快腳程,走到累時便席地而睡,肚子餓時便吃點隨身帶著的干糧,不覺已走到了先前張景龍趕路時所經過的市集。
鐵幻白眼看那市集也不是很繁華,問道:“那里會有馬匹可買嗎?”張景龍答道:“上一回經過那兒是沒有,若有的話我便能早一步趕上趙大哥他們了……”說著眼中閃過一絲黯然之色,隨即克制,笑道:“就算沒有馬匹也好,便到那里找點吃的,這數天凈吃干糧口里也有點不是味兒。”鐵幻白點了點頭,兩人就這么走進市集之內,隨便挑了一間規模不太小的店子,點了數道小菜,那店小二問道:“客倌要不要嘗嘗本店獨家釀制的“玉淋玲”?”
鐵幻白一怔,心想這是什么酒來的,張景龍已搶著道:“好!給我打兩瓶來嘗嘗!”那店小二應聲而去,鐵幻白皺眉道:“你這小鬼能喝酒嗎?”張景龍笑道:“義父不太管我的飲食,加上從小到大四處流浪,去到那處便吃到那處吧!酒這東西我從小當奶喝的呀!”兩人說著之間,店小二已捧著兩個瓶子連著兩只酒杯而至,張景龍一把抓起瓶子灌嘴便喝,鐵幻白眼見這黃毛小子竟學著大人喝酒的動作便實在滑稽,敢情也是學自其義父,但見他面不紅氣不喘便喝下了整瓶“玉淋玲”,店子內的其他客人都喝了一聲采,張景龍把酒瓶往桌子上重重一放,大叫一聲:“好酒!”
鐵幻白卻沒有像他般那么好杯中之物,倒了一杯后喝下,也不禁贊道:“清而不俗,好酒!”那店小二見他們十分喜歡那酒,也是十分高興,笑道:“阿福便考一考客倌,此酒從何釀來?”鐵幻白一愕,他一向醉心武學,于其他雜學均甚了了,猶其酒水之道,更是一竅不通,正欲謙稱不懂,卻聽得張景龍說道:“想不到此小小一個市集之中,竟能釀得如此醇厚的玉粟酒,最妙之處應是釀酒所用的水,采朝露之水而成,不透半點雜氣,使人喝下后遍體生春,“玉淋玲”之名果然名不虛傳!好酒!好酒!”只把那店小二阿福說得目定口呆,鐵幻白瞪了他一眼,面上流露出怎想到你這小子竟是個酒鬼的神色,張景龍側過頭去,壓低了聲音道:“義父有個好朋友嗜酒如命,前年我曾到過他的家里,便喝過這種酒,聽過它的來歷”。兩人交頭接耳之間,忽聽得從店內傳出一把女性的聲音,說道:“阿福,進來。”
沒有了那店小二礙著,不久后小菜送來,兩人這數天在山野趕路都沒有吃得好的,便開懷大嚼起來,過了一會,阿福又從店內走了過來,這次卻只是捧著一個瓶子出來,卻不理會鐵幻白,只恭恭敬敬的向張景龍道:“這位少爺,我家店主喜見窮鄉之地,竟有知音之人,特命小人送上之本店秘釀“三日醉”,請少爺加以品評,試看能否有改善之處。”張景龍眼見只得一瓶,故意放大了聲音說道:“你家店主便也小家,要我們品評此酒,卻只送上一瓶!”阿福臉現惶恐之色,急道:“我家店主非是小家,只是見這位爺臺好像不甚好酒,胡亂送上恐有唐突之處,故只命小人送上一瓶,小人這就去多拿一瓶過來!”
鐵幻白眼見阿福怪委屈的,而他事實上亦不是極欲喝酒,正待出言,張景龍又按著了他的手,臉現頑皮之色,低聲說道:“不用錢的,你不喝,我可喝兩瓶!”鐵幻白不禁為之氣結,心想相處多日,終于開始見到你這小鬼的真面目。不久后阿福已捧著另一瓶酒連杯送上,恭恭敬敬的等候張景龍試酒。
張景龍眼見已使盡了順風之舵,加上自己亦頗欲試試此連名字都沒聽過的酒,拿起瓶來,笑道:“此酒名為“三日醉”,不知與易經八卦的三日醉天火之卦有否關聯?”與此同時,一聲頗為訝異的驚呼聲從店內傳了出來,雖然聲音極微,但鐵幻白便聽得清清夢楚,可是張景龍失去內功之后,耳目已變成如常人一般,反而沒有聽到,一張嘴便一口氣把整瓶酒一股腦兒的灌進體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