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家的!”
馬氏突然開口喊顧東,喊完以后又咳嗽了兩聲,說道:“你去外屋中歇息,我有話單獨(dú)給耀兒說。”
顧東看看顧耀,再看看馬氏,一句話也沒再說,轉(zhuǎn)身走了出去。
顧雅箬也跟著轉(zhuǎn)身出去。
屋內(nèi)只剩下了馬氏和顧耀兩人。
看著顧耀失魂落魄的模樣,馬氏緩聲開了口:“耀兒,你知道了什么?”
顧耀抬起頭,眼眶通紅,不答反問:“娘,你和程老爺?shù)降资鞘裁搓P(guān)系?”
馬氏愣住,臉色瞬間變得蒼白。
看清她得神情,顧耀也和她一樣,臉上霎時沒了血色,癱跪在地上。
“之兒和你說的嗎?”
好半晌后,馬氏輕聲問。
顧耀沒有回應(yīng)。
馬氏輕輕嘆了口氣,道:“耀兒,你先起來吧,這件事本來我想等你們成親以后再告訴你。既然你知道了,我也不在隱瞞了,你去喊你爹過來,我全部告訴你們。”
顧耀抬起血絲漫布的眼睛:“娘,這件事到此為止吧,無論以往有什么事情,都到此為止。我和程小姐的親事作廢,讓她隨著程老爺回京城去,以后天高路遠(yuǎn),各不相干。”
他知道了此事,都如此痛苦不已,要是讓顧東知道了,馬氏瞞了他這么大的事情,他真的不想看到爹爹崩潰的樣子。
馬氏搖頭,苦笑了一下:“你爹是個聰明人,你今日的異常如果沒有一個合理的解釋,他會起疑心的。如果因此讓他起了誤會,以后娘更說不清了,去吧,喊你爹進(jìn)來,娘把你們想知道的全部告訴你們!
“娘……”
馬氏揮手:“去吧,喊你爹進(jìn)來!”
顧耀無法,轉(zhuǎn)身出去喊顧東。
顧東看他就來氣,一點(diǎn)好臉色沒給他,臭著一張臉進(jìn)來,嘴里還在訓(xùn)斥:“你等著,等回家以后再說……”
馬氏抑制不住的咳嗽了幾聲,“當(dāng)家的,你坐下,我有話要給你們說!
顧東露出擔(dān)心:“我還是先帶你去濟(jì)仁堂看看大夫吧,有什么話咱們看完了大夫以后再說!
剛才出去后,他懊惱的不行。自己怎么就沒有及時收回腳呢,馬氏本就體弱,自己那一腳下去,也不知道有沒有傷到她。
馬氏咳嗽著擺手:“我無事,你先坐下,我有重要的事情給你說。”
顧東坐下,顧耀站立一旁。
馬氏看著顧東:“當(dāng)家的,兩年前,你隨我回江南,已經(jīng)知道了我是馬家大小姐……”
顧耀驚愕抬頭。
顧東眉心一皺,看了顧耀一眼:“好好的,怎么說起這個?”
自從兩年前從江南回來以后,他一直處于自卑之中,所以這兩年來,拼命的逼迫自己去努力送貨,努力的管好自己的馬車隊,不出現(xiàn)一絲一毫的差錯,只有這樣,他才覺得自己距離配得上馬氏又進(jìn)了一步。
“我沒有告訴你,我和程老爺其實(shí)是表兄妹,當(dāng)年……”
顧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騰下站起來,眼眸瞪到了極致:“你說什么?”
這怎么可能?如果她和程明是表兄妹,那她當(dāng)年不應(yīng)該落魄到昏倒在路邊,而是該在京城里享受富貴。
馬氏神色浮上痛苦,“當(dāng)家的隨我去江南,看到我家的房子了吧?”
顧東點(diǎn)頭:“看、看到了!
“那是我表哥給重建的。當(dāng)年我們家失了一場大火,將家里的一切都燒的干干凈凈,我爹娘也在那次大火中喪生,而我因為不在家中,才幸免遇難。”
顧東心里莫名的抽緊,想問又不知該問什么,“那,那……”
“我娘和程家老夫人是親姐妹,我和程老爺是親表兄妹,而且……”說到這里,馬氏頓了一下,才又接著說道:“我自小和表哥訂有親事!
她的話落,顧東腦中頓時轟轟作響,滿腦子都是她和程明訂有親事那句。
嘴唇無力的張張合合,發(fā)不出半點(diǎn)聲音來,再也承受不住,癱坐在椅子上,如傻了一般看著馬氏。
她這番反應(yīng)在馬氏的意料之中,馬氏并沒有出聲勸慰他,而是等他自己消化這個消息。
屋中陷入沉寂,只有顧東粗重的喘息聲,好像頻臨死亡一樣,大口的喘著氣。
馬氏靜靜的坐著,嫻柔的目光看著他,眼中似有淚霧,顧東卻顧不上了,他被這個消息打擊懵了。
看他這副樣子,顧耀心里發(fā)疼,輕聲低喚:“爹……”
顧東看向他,眼光呆滯,嘴唇不住的顫抖:“耀、耀兒,你聽清你娘說的話了嗎?”
他希望自己剛才聽錯了,馬氏說的并不是這樣的話。
可顧耀卻點(diǎn)頭:“爹,聽清了!”
啪!
顧東感覺自己心里有什么斷了,絞的他心里疼,捂住胸口,彎了腰身,大顆的汗珠冒出來。
“爹!”
顧耀驚慌失措的喊著。
顧東越來越疼,疼的坐立不穩(wěn),順著椅子癱軟在了地上。
“當(dāng)家的!”
馬氏駭然,急忙下了床去扶他,顧東看著她近在眼前的面容,想要撫摸一下,卻怎么也舉不起手來。
馬氏慌了,害怕了,“耀兒,快,送你爹去濟(jì)仁堂!”
顧耀慌忙蹲下身子,想要把顧東背在身上,顧東忽然來了力氣,一把推開了他。
顧耀身體前傾,趴在了地上。
馬氏愕然:“當(dāng)家的!”
顧東艱難的說出幾個字,“你、們都離我遠(yuǎn)些。”
說完,大口的喘著氣,馬氏的面容漸漸模糊起來,慢慢的,他昏了過去。
“當(dāng)家的!”
“爹!”
兩聲慌亂的驚呼,顧雅箬兩個大步從院中沖進(jìn)來,看到顧耀的模樣,驚了一下:“快,把大伯放平!”
顧耀手腳慌亂的爬起來,依言照做,馬氏慌的轉(zhuǎn)頭朝外跑:“我去喊大夫!”
顧雅箬手用力的掐在顧東人中上,催促顧耀:“快,攔住大伯母!”
馬氏身體還沒好,在這寒冷的冬季里,要是再跑出一身汗,病情會加重的。
顧耀追了出去,滿心的后悔,早知道會這樣,就是打死他,他也不會逼問自己的娘當(dāng)年的事情。
馬氏身體病弱,沒跑幾步便被顧耀追上,不待他說話,馬氏催促他:“快,耀兒,快去請大夫!”
“娘,您回去,爹需要您照顧!”
顧耀說著話,人已經(jīng)跑出去了很遠(yuǎn)。
馬氏深喘著大氣,轉(zhuǎn)身又往回走。
屋內(nèi),顧東已經(jīng)醒了,癡癡癡呆呆的躺在地上,眼睛直直盯著房頂,動也不動。
馬氏撲在他面前,“當(dāng)家的!”
顧東仿若沒有聽到,依舊瞪直了眼看著房頂。
大夫很快隨著顧耀而來,嚇了一跳,忙放下藥箱給她把脈,把完以后松口氣:“病人只是受了刺激,沒有什么大礙,休息兩天就好了!
馬氏急切的問:“要不要吃藥?”
大夫擺手:“不用了!”
大夫背著藥箱走了,看著顧東的模樣,馬氏心如刀割,大顆的眼淚掉下來,滴落在顧東臉上。
顧東仿佛被驚醒了一般,坐了起來。
馬氏駭了一跳:“當(dāng)家的,你……”
“你們都出去!”
顧東粗聲粗氣的說。
“大伯……”
顧雅箬要勸說。
“出去!”
顧東喊得歇斯底里。
馬氏驚得身體顫了一下,顧雅箬抿了抿嘴唇:“大伯母,出去吧,讓大伯靜一靜。”
馬氏想站起來,動了幾動,沒起來。
顧雅箬上前,攙扶起她,扶著她走出去。
顧耀送大夫回來,顧雅箬對他搖了搖頭,示意他別進(jìn)去。
顧耀停下腳步,三人站在院子中。
屋內(nèi)一直沒有動靜。
馬氏心一直提著,緊緊抓住顧雅箬的手:“箬兒,你大伯他……”
咣!
東西破碎的聲音。
馬氏渾身一個激靈,抬腳就要往屋中走,被顧雅箬阻攔住。
馬氏神情急切:“你大伯他……”
砰!咚!劈里啪啦!
接二連三的聲音傳出來,繡坊的伙計在前面都聽到了動靜,掀開門簾,膽戰(zhàn)心驚的看過來。
顧雅箬拍著馬氏的手:“讓大伯發(fā)泄一下吧,發(fā)泄完了,也就沒事了!
顧東瘋了一把,把屋內(nèi)能砸的東西全砸,能摔的也摔了,最后無力的癱坐在了地上。
當(dāng)年救下馬氏的那一刻,他便喜歡上了她,是喜歡到了心坎里的那一種,想著自己要是有這樣一個媳婦,哪怕天天給她跪著,給她洗腳,自己也心甘情愿。
后來,馬氏說要嫁給他,他都要高興瘋了,一口氣跑到附近的山上,大喊著保證,自己這一輩子一定會對她好,寵她,憐惜她,決不讓她受一點(diǎn)兒委屈。
這么多年過去了,他做到了!
馬氏也一心一意的對他好,他這一生滿足了,沒想到到,沒想到……,顧東抱緊了自己的頭,發(fā)出如野獸一般的嗚咽聲。
屋外,馬氏聽到,心里抽疼,掙脫開顧雅箬的手,走進(jìn)屋內(nèi),踏過一片狼藉,走到了顧東面前,蹲下,伸出手摟抱住他,頭抵在他的頭上,“當(dāng)家的,都是過去的事了,你又何必介懷?”
顧東的嗚咽聲停止,慢慢抬起頭來,看著她依舊秀麗的面容,嗓音嘶啞,帶著心碎:“當(dāng)年,到底是怎么回事?”
怕他再受刺激,馬氏輕描淡寫:“當(dāng)年,表哥一家搬去了京城,我們家遭難后,我?guī)е蜍呷フ宜,沒想到他已經(jīng)和程夫人有了孩子,我悲痛欲絕之下,拿著茯苓賣身的銀子離開,然后遇到了你!
“是這樣嗎?”
顧東喃喃問。
馬氏抱著他的手收緊:“我不會騙你。”
顧東沉默,好半晌后再次開口:“我累了,想躺一會兒!
“我扶你起來!
在馬氏的攙扶下,顧東慢慢站起來,去了床邊,隨意的扒拉出一個地方,躺了下去,閉上了眼睛。
馬氏拉過一旁的被子給他蓋上,彎腰,想要扶正翻倒在地的椅子,坐在床邊陪她。
顧東開了口:“你出去吧,我想自己靜一靜!
馬氏動作一頓,好一會兒后,才輕輕“哎”了一聲,踏過一室的凌亂,走了出去。
顧東這一“睡”就是一天,到了晚上還沒醒。
顧雅箬派了白陌回去給家里送信,說今日生意忙,他們都不回去了。
顧錢和李氏,以及顧南兩人心里奇怪,但也沒有多想。
天色暗下來,馬氏的咳嗽聲不斷的響起。
一直睜著眼,始終沒睡的顧東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子,慢看著外面的夜色,慢慢坐了起來,下床,走了出去。
馬氏不斷的咳嗽,顧耀擔(dān)心,勸她去濟(jì)仁堂看看,馬氏說什么也不肯,娘倆說著話,沒聽到顧東出去的腳步聲。
顧東出了繡坊,來到程家宅院門口,無視看門人,直接走了進(jìn)去。
看門人愣了下,慌忙追上去:“顧老爺,您……”
顧東大步往里走,“我要見程明!”
看門人又是愣了一愣,先跑了進(jìn)去:“我進(jìn)去稟報!”
程明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一整天的坐立難安,聽聞看門人得稟報,起身迎了出來:“顧老弟……”
砰!
顧東一個重拳打在了他身上。
程明沒有防備,挨了這一下,身體噔噔噔后退了幾步。
“老爺!”
看門人驚呼,上前來擋在程明面前:“顧老爺,你這是做什么?”
顧東臉色比這黑夜還要黑沉:“閃開!”
“顧老爺,您這……”
“退下!”
看門人回頭:“老爺……”
看顧東這架勢,若是沒個人阻攔,他非得把老爺打死不可。
“退下!”
程明厲喝。
看門人退了下去。
顧東二話沒說,上去又是一拳。
程明收勢不住,又后退了幾步,臉色慍怒。
顧東又逼上前來,舉起了拳頭。
程明一腳朝著踹了過去,顧東后退了幾步,還沒站穩(wěn),便又沖上前來,掄著拳頭朝他劈頭蓋臉的打來。
程明不甘示弱,回?fù)袅嘶厝,兩人打成了一團(tuán),撕抓揪打,全用上了。
等程嫣之聽到稟報,慌忙跑過來的時候,兩人已經(jīng)打的難分難解了。
程嫣之聲音都帶了哭意,“爹,顧叔父!”
“你別管!”
“你別管!”
兩人手中動作沒停,同時出聲。
程嫣之傻了眼,就這么看著自己的爹和顧東兩人你來我往,誰也不相讓的下死手,恨不得將對方打死才解氣。
一刻鐘后,兩人打不動了,才停了下來,各自仰面躺在地上,喘著粗氣。
程嫣之吩咐下人:“快,把我爹和顧叔父扶起來!”
“不用!之兒,你帶人退下,沒有我的吩咐誰也不許進(jìn)來!”
程明吩咐。
程嫣之有些擔(dān)心:“爹……”
程明擺手:“下去吧!”
程嫣之不放心的看了他們一眼,領(lǐng)著人下去。
程明朝著顧東伸出手,顧東哼了一聲,艱難的爬起來,搖搖晃晃的進(jìn)了屋。
程明也隨著爬起來,呲牙咧嘴的走了進(jìn)去,邊走邊責(zé)怪:“你下手真狠,疼死我了!”
顧東沒有理會他,拿起桌上的茶壺,對著嘴,咕咚咕咚的喝了幾大口。
程明一瘸一拐的走上前去,一把奪過去,自己也喝了幾大口,把茶壺重重的放在桌子上,癱坐在了椅子里:“你是不是知道了當(dāng)年的事?”
顧東也癱坐下,看著自己青腫的拳頭:“怎么沒有打死你?”
程明,……
抄起茶杯朝他扔了過去,“我先打死你!
顧東偏頭躲過,茶杯落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屋內(nèi)沉寂下來,靜的令人窒息。
顧東的話聲緩緩響起,“當(dāng)年為何拋棄她?”
程明閉上眼,遮住眼中不可抑制流露出來的痛苦,不說話。
顧東額頭青筋暴突起來,拿起桌上的茶壺摔在地上:“我他娘的問你,當(dāng)年為什么拋棄她?”
程明一把手將桌上的茶杯全部掃去了地上,怒吼:“我他娘的不拋棄她,還有你的什么事?”
“你還有臉說,你既然與她有了婚約,你為什么和別的女人有了孩子,你就是個混蛋,是個人渣!”
程明無力的癱回了椅子里。
“拿來!”
顧東對他伸手。
程明沒有理會他。
顧東暴怒:“我讓你拿來!”
程明慢慢的起身,走回床前,打開一個箱子,從最下面拿出一塊玉佩,拿在手里摩挲了一會兒,才返身回來。
不等他站穩(wěn),顧東站起來,一把搶過,轉(zhuǎn)身走了出去。
程明癱坐回了椅子上,雙手捂住臉,大顆的眼淚從指縫中滑落,滴滴重重的落在地上。
顧東還沒到繡坊門口,便看到馬氏和顧耀焦急在繡坊門口張望,遠(yuǎn)遠(yuǎn)看到他的身影,馬氏急忙迎了上來:“當(dāng)家的,你去哪兒了?”
顧東沒回答,徑直走進(jìn)后院屋中。
滿屋的狼藉已被收拾好。
馬氏和顧耀隨后進(jìn)來,顧東擺手:“耀兒,你回屋去吧,我和你娘有話要說!”
顧耀有些擔(dān)心的看著馬氏,馬氏點(diǎn)了點(diǎn)頭,顧耀這才退了出去。
等他腳步聲消失,顧東盯著馬氏的眼睛,開口,語氣莫名難辨:“你想和他回京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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