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愛沈翼嗎？”

“愛……”

“我剛剛也問過沈翼這個問題，”沈臨淵說，“他毫不猶豫地說愛。”

心口砰砰直跳。

沈臨淵睨他一眼，道：“然后我說你懂個屁愛，你要是想跟李威廉在一起，我就把你趕出家門，從今往后不給你一分錢，我還年輕，可以再生一個，就當沒他這個兒子。他說他愿意。”

心口跳得過快，快到好像已經停止了，或者飛出去了。

“好，既然你們兩情相悅，”沈臨淵一個手勢，保鏢立馬把箱子合起來，“那我就不用錢侮辱你們真摯的感情了。王子帶著公主回城堡吧，你倆一起伺候你的父王和母后，對了，還有時不時帶客人回來的阿姨以及吸毒吸到渾身膿瘡的叔叔……”

出軌的母親，家暴的父親，賣淫的阿姨，吸毒的叔叔……像是一只無形的手，抓住了他活蹦亂跳的心臟，用力一捏。

血水四濺。

那一天，李威廉記住了玫瑰花混合著報紙油墨的香味，也記住了花刺嵌入手心的感覺。

他明白了，他不是王子，王子送出的玫瑰花是不會有刺的。

他就是個禍害公主的巫師……

現實讓他疼痛，疼痛讓他清醒。

夢里，他夢見自己夢醒了。

“我和他兩情相悅、感情深厚、情比金堅，屈屈500萬就可以買下我和他的感情嗎？”

他抬起頭，咧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起碼1000萬……”

那一天，沈臨淵用500萬讓李威廉認清了現實，李威廉又用另外500萬認清自己。

卑劣、無能、嫉妒、貪婪、愚蠢、自傲……

站在沈臨淵面前，名副其實地臨淵而視，只不過自己是在深淵下面仰望的那一個。

深淵下面的人連生存都困難，哪有資格談感情。

四箱錢，約莫250斤，一共998萬，帶給他的震撼一輩子都忘不了。

哪怕沈臨淵把現金換成了支票遞給他，他還是覺得不堪重負。

他走出去的時候，腳在抖，手也在抖，渾身都是冷汗。

他故作瀟灑的樣子像只落荒而逃的鴨子。

出去之后，他再也忍不住扶著電線桿連連干嘔。

這張輕飄飄的支票買下了整個李威廉的人生，就像一輛火車一直沿著直線的軌道往前跑，已經跑了二十年，可以預見到再跑六十年也是在地上，突然，天上伸出一只手，直接將軌道彎折90°垂直，拽著火車脫離平地。

他可以一飛沖天了，他可以離開深淵了，代價是他要拋下一切，包括自己。

伸手抹一把臉，手心全是水，汗液夾雜著油墨、汁液、紙屑的味道鉆入他的鼻腔，摻著若有若無的玫瑰花香，又腥又咸又甜又嗆，是他永生難以忘懷的氣味。

大概越是丑惡越能刺痛靈魂，這也是他第一次聞到“厭”那款香水就決定一定要拿下的原因。

多年以后，他在世上最昂貴的大樓包下最寬敞的一間辦公室，開了個最大的全景落地窗，俯瞰著全世界最出名的金融中心，他也成了臨淵而立的人。

不同的是，這一次，他在上面，俯視深淵。

現在再也沒有人攔著他送玫瑰，他也再不需要親手拿報紙包玫瑰，他只需要說句話，會有人替他開著嶄新的敞篷車載滿玫瑰送到別人樓下，送玫瑰的時候順便把車鑰匙一同送出去。

然后，對方會開著那輛車，跨越整個城市，穿過物欲橫流的市中心，在萬人矚目下，來到他的城堡，共他春宵一度。

屢試不爽。

既然一個人的人生都有標價，那么每個人的身體也有。

他不是王子，他是國王，他放浪形骸，照樣有萬千臣民膜拜。

區區一個沈臨淵，已經無法再主宰他的命運，他們甚至可以分庭抗禮。

所以區區一個沈翼，他根本不放在眼里。

別后重逢，他內心毫無波動，甚至有點想笑。

笑沈翼蠢，也笑當初的自己蠢。

這種傻逼居然讓當初的自己猶豫了，真是的，這有什么好猶豫的。

一只傻蒼蠅和一千萬放在面前，是個人都知道應該選嫩模大波妹。

要是自己當初沒有腦抽，說不定離開的時候能夠再帥氣點，就不用現在一想到當時的情景就覺得被沈臨淵看輕了，憋屈得腦殼疼。

又一次從一個憋屈的夢里醒來，醒來后下意識去找旁邊那個蠢貨吵架，一回頭，發現床架又空了。

叫來護士，李威廉問道：“旁邊病床的人是不是又去別的病房串門兒了？真的是，當醫院是他家啊。”

“不是哦，”護士微笑道，壓根沒注意他眼里的慌亂，“他已經出院啦，和另外兩位一起回去的，說要在家休養。”

護士說完后，見對面那個英俊的男人有些發怔，她便叫了他幾聲。

“先生，先生……”

李威廉堪堪回神：“嗯？”

“請問您也想出院嗎？不過醫生說了，嚴重凍傷最好還是能住院療養，有助于康復。”

“那他怎么就出院了呢！醫生沒有勸他嗎？是勸了他也不聽嗎？啊這個大傻逼……”李威廉完全沒注意到自己的語氣里擔憂更多過氣憤。

“啊，你說剛出院那位嗎？他沒事的，他的程度比你輕一些，已經可以回家了。”

“哦……”

李威廉應了聲，似乎沒有表現開心，也沒有表現不開心。

護士觀察了一會兒，沒琢磨出個什么來，干脆自己忙活自己的事了。

李威廉自個兒不聲不響地側躺下。

算了，愛走就走吧，反正就算住院也是三天兩頭往別的病房跑，好像一刻也呆不得。

余光里護士忙活了一會兒，準備要走了，李威廉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彈起來問道：“等等！”

“唔？”

“他出院的時候，有沒有什么要對我說的？比如留下什么字條之類的？”

護士愣了愣，然后捂嘴笑了起來。

“笑什么笑？”李威廉心中有些發虛，很快他又用憤怒掩蓋了過去。

“這年頭，誰還留字條啊，不是有手機短信嗎？真有話說，手機什么時候不能說？”

這會兒李威廉的臉色才叫真正的難看。

“哦，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