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風幾乎把胃里的東西都吐空了，也許是喝下去的酒和藥物都吐了不少，現在他胃里雖然難受，但是整個人好像清醒不少。

也就是在這時，他聽見綁匪說了另一句能將他完完全全嚇清醒的話。

“不過，Evan你太好看了，你長得那么好看，你是不會完全明白我們的，你無法完全理解被整個世界遺棄的感覺，所以你沒法完全成為我們的好朋友，這太遺憾了。這樣吧，你把酒喝完，睡一覺，等你醒來，你就跟我一樣了。”

楚風聽到酒水在瓶子里晃蕩的聲音，他側頭一看，見綁匪拎著那半瓶從酒吧帶回來的威士忌沖他笑，在電筒的光照下，他牙肉猩紅，爛肉翻出，猙獰如惡鬼。

楚風嚇得怪叫一聲，拔腿便跑。

那個變態剛才說什么？

他說要楚風把酒喝光，然后呢？然后喝醉睡死在下水道里，像他一樣任由老鼠啃爛半張臉，這樣才算是真正成為他的“朋友”？

楚風光是想想都覺得毛骨悚然。

人在生死關頭會突然爆發出潛能，楚風現在就是，他大步地往前跑，居然成功躲過了下水道中所有的障礙物，跑得飛快。

然而，那個變態并沒有著急追，好像認定了楚風跑不遠，也跑步了，他慢悠悠地在身后跟，還呼喚楚風的名字。

“Evan，別跑了。”

“你不要害怕，其實不痛的。”

“你只是一開始沒法接受，不過以后你就能接受了。”

“不要在意這張臉，別人喜歡你是因為你的臉好看才喜歡你，太膚淺了，我不一樣，你變丑了，我還是接受你，愛你，保護你，這里所有的朋友都會接受你，愛你。”

“來吧Evan，我從看見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屬于這里，來吧，加入我們這個大家庭。”

“我的伙伴們什么都好，唯一的不好就是不會說話，不能陪我聊天，不過，還好你來了。以后我們可以一起說話，一起聊天。”

“來吧Evan，不要再跑了，沒有用的，我在這里住了幾十年，這座城市的下水道我最了解了，你跑不掉的。”

楚風不聽身后那個變態在說什么，只悶頭往前跑。

逼仄惡臭的下水道，把變態的聲音放大再放大。

“別跑了Evan，你無論跑去哪里，我都會找到你的。”

變態的聲音就像跗骨之蛆一樣，怎么都甩不掉。

終于，楚風被堵在一個盡頭。

望著獰笑逼近的變態，楚風終于明白為什么剛才對方一直不急著追，原來他知道前方根本沒有去路。

楚風緊挨著墻壁，也不管這下水道有多臟，他眼睛緊盯著對面的變態，雙手有意識地在身邊摸索，終于讓他摸到一根銹蝕的鐵棍。

“別過來！”

楚風舉著鐵棍道。

他知道他的行為無異于螳臂當車，對方有槍，還熟悉地形，幾乎是沒有任何對抗的可能的。

對方顯然也是這么想，所以他仍是從容，就像跟著自己亂跑的寵物貓一樣從容。

楚風都不知道自己的聲音是怎樣擠出來的：“別過來！”

“我不是你的朋友，我不要做你朋友！”

那個變態搖搖頭，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你是我的，你是屬于我的，你也屬于這里。”

“你聞聞……”變態癡迷地深吸了一口下水道的氣味，“你聞聞這味道，像不像你代言的那款香水？這里什么都有，發霉的桔子和蔬菜，人類和動物的糞便，燒焦的灰，腐爛的肉，還有用過的避孕套，流產的胎兒，這就是適合你的地方。”

楚風顫抖地縮成一團，手中的鐵管也幾乎握不住。

“我們是注定要在一起的，注定聚在一起，腐爛，發臭，就像那些老鼠們，被這座城市不容，被這個世界不容，不值得被愛，不值得被接受，我們就應該艸翻這個可惡的世界！”

楚風這會兒已經恐懼到話都說不出來了。

不一樣的。

不一樣的，他想。

直到這一刻，徹底毀滅的前一刻，楚風才感受到自己對于“生”的渴望。

其實他并沒有這么想死，如果他真的想死，那么早就已經結束生命了，他茍活到現在，其實還是在等著有人來救贖他啊。

他的心底還存在一絲絲希望，對于美與好的向往，他依舊期待有天能擁有幸福。

哪怕他身處黑暗多年，他還是渴望著那令他灼眼的光明，哪怕他已經墮落，他還是想要有一天能夠爬起來。

這世界再蕭瑟，總有那么一塊方寸之地，一顆拳拳之心，能夠給予他溫暖，令他長留戀。

他不甘心死，他想活著，所以在他割腕的時候，聽到鍥而不舍的敲門聲，他還是起身給沈翼開了門。

他只是缺一個活下去的理由罷了，而沈翼真的就給了他一個理由——我爸知道了會心疼死，于是他決定活了，而且要好好活。

他想好好活的。

“放過我吧！我和你是不一樣的，我不愿意和你做朋友，我不愿意永遠呆在見不得人的下水道，我要出去，我要出去！”

變態臉上的笑容停滯了一下，很快又漾開了。

他的眼神里是無法改變的偏執，他捏緊了手中的酒瓶，像捏著珍寶一樣，粗喘著道：“不要緊的，很快我們就一樣了，很快的……很快……”

“很快……”

腳步慢慢朝楚風逼近，楚風已經退無可退，眼中流露出絕望的光。

“砰！”

聽到槍響，楚風條件反射地抱頭尖叫出聲，很快他又發現，不是綁匪開了槍，是上面。

是他們的上面，下水道往上的地面，有人開了槍，還有訓練有素的整齊腳步聲。

“里面的人聽著，你們已經被包圍了……”

變態抬頭上望，臉孔一下變得猙獰，他啐了一口，舉起槍道：“該死的條子！”

楚風眼中迸發出光：“警察、警察來了！”

他扔下的手機還是被沈翼他們發現了，太好了！太好了！

“里面的人聽著，馬上舉手投降！停止反抗！”

“艸！”

綁匪望向楚風，他的眼睛發著綠，那是猛獸窮途末路的眼神。

“他們都想要逼死我們，他們都在逼我們……我是不會放手的……不會放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