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兩步、三步……
光裸的足陷入綿密松軟的地毯,卻走出了踩著刀尖的驚險。
這雙腳很大,從腳的長度可以估算出主人的身高是個不低于一米九的人,而且是個體態頎長、肌理分明的男人。
腳跟落地的時候,圓圓的腳踝滾動了一下,讓人聯想到吞咽時的喉結,連著小腿的那根筋也微微突出,肌肉繃起了性感的弧度。
這是一雙完美得令人賞心悅目的腿,不是女人的柔美,是真正的男人的力量。
陽光透過淺色的窗紗照進來,將毛發染成淡淡的金色,已經復蘇的肌肉坦蕩地迎接光線的打量,無論從哪個角度拍攝,畫面都可以直接截下來放進雜志的彩頁。
果然,有些人生來就是靠老天爺賞飯吃的。
鏡頭上移,一身有些汗濕的運動服緊貼在一副健康的男性軀體上,那人兩手拉著吊桿,靠著一瞬間的爆發力去夠到前面從而使雙腿移動 。
他隆起的肩線將上衣撐得很飽滿,反襯得露出的腰腹格外勁瘦,倒三角的弧度讓人忍不住往下看,可視線真的落到那被汗水浸濕的鼓脹的一團時,又被燙得立馬移開了眼。
所謂的荷爾蒙炸彈,形容的應該就是這樣了吧。
然而這世上是真的有人懷瑾握瑜而不自知的,男人完全不知道房間里那個女清潔工已經擦了半小時的跑步機,眼睛一直往他那兒瞟,尤其是往下腹那越來越清晰的輪廓瞟。
終于,一旁的私人醫生看不下去了,上前道:“沈先生,康復訓練不宜過度,停下來休息一下吧。”
“好。”
沈臨淵應了一聲,用雙臂的力量控制著自己輕輕落地,站穩后隨意拉起衣服下擺來擦汗。
經過一個多小時的高強度訓練,沈臨淵肌肉充血,全身已經濕淋淋的,每塊腹肌都像水洗過一樣發著光。
訓練室里一共就三人,一個是對自己的魅力習以為常的沈臨淵,一個是同為男性的私人醫生,另一個則是眼珠子都快飛到沈臨淵身上的女清潔工。
一種不甘落后于其他雄性的心理使得私人醫生的語氣有些沖:“你擦了半小時還沒擦好,油漆都要被你擦掉了。”
清潔工這才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多么失態,趕緊練練道歉。
沈臨淵掃了一眼正在對話的醫生和清潔工,很快又轉移注意力,所有的心思都放在自己的腿上。
往下看,他的腿已經可以不依靠吊環的力量也能站直了,雖然走路時還是會虛軟,但是一切已經好太多了。
醫生也說,他現在恢復的速度實在快得令人驚嘆。
可沈臨淵還是不夠滿意。
肌肉充血時他的腿看起來跟以前一樣有力量了,但是等消下來,還是會發現線條有些綿軟。
這樣的效率要等到哪年哪月才能徹底恢復?他等得及,楚風等得及嗎?
三年的時間,楚風已經扔下一切頭也不回地往前跑了,要是他再花三年時間恢復,只怕到時楚風已經跑得沒影了。
當初他覺得所謂愛情和真心不過是騙人的幌子,得到與擁有才是實際的,因此對于他喜歡的楚風,他會用盡一切手段得到對方,哪怕是會讓對方傷心痛苦的方式也在所不惜,他覺得這比愛實際多了。
可當他在病床上半昏半醒的時候,聽見護士們閑聊說有個人為了救他獻血獻到自己進入急救室,肚子里的孩子也窒息死亡的時候,他忽然意識到自己辜負了怎樣的一個人、侮辱了怎樣的一顆心。
現在想想,當初他為什么會喜歡楚風呢?
他喜歡楚風干凈、單純,真實又可愛。
不是未曾沾染污穢的那種干凈,不是不經世事的那種單純,是明明見識過生活的茍且與惡劣后,仍然在心中懷揣著一份希冀、留存一處凈土的那種堪稱愚蠢的純潔。
這是多么美好又脆弱的東西,他曾經也擁有過,真的,他也曾有過。
他也曾在遇到無數壞人時相信下一個遇見的是好人,他也曾在得到別人的一個微笑后誠惶誠恐地掏心掏肺來回報,他也曾經天真又愚蠢,他也曾經真實又美好。
可是一切都已經隨著歲月離他而去了。
他的皮囊俊美不減,但時光不曾對他的靈魂留有情面,該捅的刀,該留的疤,全都在呢。
也就是在他行將就木的時刻,那個鮮活的楚風出現了,又可愛,又純情,讓他恨不能把楚風鎖在自己身邊。
他要重新擁有那份美好,他要保護那份脆弱,只有在他的身邊那份美好與脆弱才不會消失,念頭這么一動,他就偏執得近乎發瘋。
當他把楚風逼得走投無路只能留在他身邊后,他忽然發現,他現在扮演的角色和當年所有出現在他生命中的惡人一樣,滿口大道和說教,其實只是想要把別人拉下水,變得和自己一樣丑惡。
他終于還是變成了自己當年最厭惡的那種人——虛偽、做作、專橫、自大,明明一無所有還敢目空一切。
唯有楚風是真的用了真心的,拒絕也好,感激也好,害怕也好,懷疑也好,接受也好,怨恨也好,全是真的,全都由心而發,全部真實又生動。
一晃眼,世界又天翻地覆了一遭。
原以為自己手段能通天,原以為自己多活了幾十年就有了經驗,其實不管活到多少歲,人永遠都無法預知自己的命運。
他的楚風也終于變成了另一個他。
如果不是在廣告里看到現在的Evan,沈臨淵也許一直活在“離開自己楚風就會活得很好”的自我欺瞞中。
可楚風過得一點都不好,Evan一點都不好。
頂著一個精致的皮囊,粉飾太平,內部卻在日漸破敗腐爛,只看一眼,就可以聽見靈魂在肉體里凄厲地嘶嚎呼救。
從前沈臨淵一直在等待一個救他的人到來,他沒有等到。
現在楚風也在等待一個人拽他出地獄,沈臨淵希望自己能變成那個人。
揩凈身上的汗,沈臨淵開口讓醫生和清潔工都出去。
掏出手機,他撥通了一個號碼。
“股權轉讓書我已經準備好了,今晚見……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