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終于追上楚風的時候，楚風也已經來到了病房門前。
他心急火燎，到了門口反而有些踟躕不前，這才讓管家跟上。
楚風不敢直接推門進去。
他真的很害怕進去后會知道些什么他不能承受的東西。
他只能喘著粗氣，平息胸膛的起伏，一點點挪到病房門口。
管家在身后，似乎想阻止，但伸出的手還是停在了半空。
罷了，有些事，瞞不住的。
楚風顫巍巍地貼上門板，將耳朵湊上去聽。
萬幸，他沒有聽到可怕的沉默，他聽到了人聲。
有人在說話。
其中一個聲音又洪亮又熟悉，是沈翼的。
楚風眼睛頓時亮了起來，他激動地回頭問管家：“他是不是真的醒了？”
管家半垂著腦袋，點了點。
楚風得到明確回復，他高興地推開房門。
病房里有兩個人在說話，門一開，聽到動靜的他們齊齊望過來。
楚風看得清楚，坐在病床旁的人是沈翼，他嘴里還大口大口地嚼著蘋果，另一人頭上裹了厚厚的紗布，圍著下巴繞了好幾圈，正半躺在床。
盡管傷得那么嚴重，面容憔悴，但那深刻精致的五官還是令人難以移開目光。
楚風一眼就認出來了，是沈臨淵。
沈臨淵真的醒了！管家沒有騙他！
沈臨淵醒了！
楚風激動地跑進去，連他自己都沒有留意到，他的臉上洋溢出好久沒有顯露的微笑。
此時的他絲毫沒有多想，為什么沈臨淵明明醒了過來，看起來身體好好的，但是管家的說話時還是那么期期艾艾。
“臨淵！”
房間里的兩個人都望了過來，沈翼的反應和往時沒有什么大的差別，都是翻了個白眼，然后撇嘴。
奇怪的是沈臨淵的反應。
死里逃生的他再看到楚風時沒有喜極而泣，反而只是淡淡掃了一眼，然后就轉過頭。
沈臨淵轉過頭問沈翼：“他誰啊？”
沈翼吃蘋果的動作僵住了。
楚風的往前的腳步也頓了頓。
沈翼看起來是早有心理準備的人，在僵了一秒之后，他臉上露出的是狂喜。
“爸你真的連他也不記得��？”
“不記得�！鄙蚺R淵口氣無比冷淡。
沈翼笑得連蘋果都扔掉不吃了。
被晾在一旁的楚風愣住了，他好久都沒能反應過來：“……什么……不記得……”
管家這時候走上去，壓低聲音對楚風道：“先生他頭部受到撞擊，醫生說可能會有選擇性失憶，他醒過來就沒有問過您的事，我們也沒敢提……現在看來……很可能他是真的不記得您了�！�
楚風愣了很久都沒能接受這件事情。
怎么就失憶了呢？短暫的還是長久的？是只忘了自己還是忘了所有人？
他還沒想好該說什么，沈臨淵倒是忽視不了他的存在了。
“他是什么人？來這干什么？”
這話本應該是問進來的楚風的，可沈臨淵卻問向了旁邊的沈翼。
沈翼眼中滿是幸災樂禍的快意，他說：“爸，這是你以前的小情人唄�！�
沈臨淵瞥了楚風一眼，用的正是看陌生人的眼神，還帶著不可置信和輕蔑。
“你開什么玩笑？”沈臨淵皺眉對沈翼道：“我不可能要男的�！�
楚風渾身都僵住了。
沈翼哈哈大笑，就差沒鼓掌了。
真是大難不死必有后福，這次居然誤打誤撞失了個憶，這下那個走狗屎運的死窮鬼有得好受了。
“爸，他不是真正的男人，半男半女，被你搞大了肚子�！�
沈臨淵斜睨了楚風一下，又轉向沈翼：“有嗎？看不出來懷孕。幾個月了？”
“咦？對哦，好像說早產了，”沈翼這才想起來那天的事，便問道，“孩子真生下來了？活了沒？”
沈翼這種無所謂的態度，加上沈臨淵的冷漠，簡直令人膽寒。
楚風的臉色都青了，嘴唇哆嗦著，一句話都說不出。
見楚風不回答，沈翼轉向了管家：“孩子生出來沒有啊，活了沒？”
管家愣怔片刻，緩緩搖了搖頭。
“我就知道活不了！”沈翼一拍大腿，像是慶幸自己的聰明，“就說他這種怪胎哪能生出正常孩子啊，對吧爸爸？”
比起沈翼一貫的尖酸刻薄，沈臨淵不同尋常的冷漠才是最讓人寒心的。
對于孩子夭折的消息，沈臨淵聽了沒有太大的反應，連皺眉都沒有。
他只是剔了剔眉尖，用著滿不在乎甚至有些不耐煩的口吻道：“沒了就散了吧。給點錢打發走�！�
沈翼都被沈臨淵的果斷有些震驚了。
“臥槽，爸，你認真的��？”
“你不是說情人嗎？孩子都沒了，那也沒別的事了，好聚好散吧，多給點錢讓他走，別來煩我。我頭很痛，不想管這些煩心事�！�
從始至終，沈臨淵都沒有給過楚風一個正臉，更沒有對楚風說過一句話。
所有的話都是經由沈翼的，看來沈臨淵對沈翼的信任更勝于其他人。
沈翼是何等的得意啊，他完全沒想到還有這種意外之喜，居然不費吹灰之力就讓礙眼的死窮鬼滾出家門了。
他屁顛屁顛地跑上去，推著楚風就往外走。
“你也聽到了吧，我爸說跟你沒關系了，好聚好散哈�！�
管家看不下去，他急道：“少爺，先生他可能只是一時想不起來，他平時那么疼……”
“疼個屁啊疼，就你話多！”沈翼直接打斷管家的話，把他連楚風一起往外搡。
“死窮鬼，你也別怪我說話難聽。你這段時間在我家住了大半年，你也該享福享夠了，你八輩子都修不來這種福氣，你也別太貪心啊，別以為你永遠都能享受下去�！�
“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你求也沒用。孩子留不住，就證明了你一輩子的窮鬼命。你就識相點，拿了錢就走了，別來糾纏。咱沈家也不會虧待你�！�
管家都有點聽不下去沈翼的尖酸：“少爺，這話也不能這么說……”
沈翼把牙一呲，“還能怎么說，他不就懷了個種嗎，找個學歷好身材好基因好的代孕都用不著花那么多錢，你算算咱家在他身上花了多少。他就沒那命。”
見楚風面色慘白，沈翼還生怕他不肯放棄，又道：“別擺出這張苦瓜臉，我們家不欠你的。告訴你，你缺血的時候，還是我獻的呢，說起來你半條命都是我救的。得了，就這樣了，別再來煩我。”
沈翼說完進去了，還把管家的那句“可沈先生的血是楚先生獻的”關在了門外。
解決了楚風，沈翼得意得搖頭晃腦。
“爸！我解決啦！”
他喊著，可沈臨淵卻一直沒有回頭。
“爸？”
沈翼好奇地繞過病床，到了爸爸側臉朝向的一邊，他驚訝地看見，沈臨淵已經是滿臉的淚。
“爸……你……”沈翼驚訝得話都說不出了，剛才的得意全拋到了腦后。
印象中他從來沒見過沈臨淵哭，甚至是失態的情況都很少。
但是現在，沈臨淵死死地咬著唇，嘴唇已經咬破出血，他哭得雙眼通紅，渾身顫抖。
沈翼嚇壞了，他像是不小心撞破什么秘密的小孩，一點點往后縮，縮回去。
他連問都不敢問是怎么一回事，就這么縮著頭，灰溜溜地往后退。
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
他一點兒都想不通。
明明爸爸剛才還那么冷靜地讓他趕楚風走。
明明這幾天爸爸都那么冷靜。
別是護士給錯了什么藥吧？
沈翼很想轉頭回去問問爸爸是怎么一回事，但是他人都已經退到了門邊，也就沒膽子再進去了。
與其問爸爸，不如去問護士吧，再不濟，問那個楚風也行�？隙ㄊ悄莻�楚風有問題，不然爸爸不會一看到他就不正常。
沈翼走出去，反手關上病房門，剛剛走出走廊，剛好遇上走回頭的管家。
管家一看到沈翼就沖上來。
“沈少爺！您不能趁沈先生失憶的時候這么對楚先生！”
沈翼聽到楚風的名字就煩，他更惱管家幫楚風說話。
“我說你這是胳膊肘往外拐啊，吃里扒外啊，那姓楚的壓根就是盯上了咱家的錢，以前我爸被騙就算了，難得他終于清醒了，你怎么還幫姓楚的講話�！�
“不！楚先生根本不是為了沈先生的錢！”
沈翼翻了個白眼，“我管他是不是，反正就是他高攀咱家。”
“可是沈家欠他更多啊！”
“沈家欠他什么了？”沈翼冷哼一聲，“錢我就不說了，就說這次，要不是我趕來及時，誤打誤撞給那姓楚的獻了一袋血，他小命都不保了！”
“沈少爺！”
管家大聲打斷他，義憤填膺道：“做人得講良心��！楚先生之所以會早產急需獻血，是因為他給沈先生獻了兩次！他給您打電話，一直打不通，熊貓血聯盟的人又一直趕不過來，醫院血庫的血又空了，全靠他獻血，沈先生才能活過來！全靠了他的血！”
管家說到激動處都掉了淚：“他是為了救沈先生才搭上了孩子的命，還險些搭上了自己的命，他不是為錢，沈先生失憶就算了，你不能這時候失良心��！”
沈翼聽得一愣一愣的，眼睛都直了。
十幾個攔截電話的畫面在他眼前浮現，滾動。
“艸！”
他罵了一句，轉頭就往沈臨淵的病房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