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亂的被褥里，纏著兩副緊緊相擁的軀體。
陽光不小心闖入，在碰到扭動的光裸腳踝時又害羞地縮了回去。
這乍看春意融融的一幕，實際上卻并沒有那么旖旎。
其中一人在不斷掙扎，而另外一人的手臂緊緊碎鎖住，仿佛一副枷鎖緊緊扣著。
楚風睜著一雙疲憊而倔強的眼，用沙啞的聲音道：“放開我，沈臨淵。”
“睡一會兒吧，你太累了。”
沈臨淵的語氣不輕不重，卻是實實在在的命令語氣。
楚風依舊在掙扎，“我不想睡，讓我起來。”
沈臨淵終于睜開了眼：“你應該睡……”
“還有多少事情……是你覺得我應該做、所以擅自幫我做了決定的？”
楚風問得尖銳，而沈臨淵沒有吭聲。
“孩子你覺得我應該生，所以你直接回絕史密斯教授的另一個方案……”
沈臨淵聽了臉色微變，旋即又恢復正常。
果然這世間就沒有不透風的墻，不過知道了那又怎樣。
“妍妍你覺得我應該恨，所以你直接安排人對付她……”
“宿舍你覺得我應該離，所以你直接讓人替我搬走行李……”
一直沒有說話的沈臨淵突然開口：“我的安排都是為了你好，都是最優的選擇。”
楚風苦笑一聲：“那對你來說是，對我來說不是。”
“有什么差別嗎？我的決定就是你的決定，你的決定也是我的決定，小風，不要太在乎一些細枝末節上的事情。”
楚風升起一種深深的無力感。
“我的決定不會變成你的決定……因為你根本沒有考慮過我的意愿……”
“你想太多了，睡吧小風，”沈臨淵輕輕撫著楚風的頭發，像在安撫一只鬧脾氣的小貓，“已經放假了，你可以好好睡個懶覺，睡飽了就不會多想。”
楚風無奈地閉上眼，沈翼對他說過的話卻在耳邊重現。
他忽然意識到，沈翼說的話未必全錯，自己對沈臨淵的了解也未必全對。
“臨淵，你如果不希望我多想，你能不能親口告訴我，你到底還有多少事情瞞著我？”
等了許久，楚風沒有等到回應，只有一只手輕輕在楚風背上拍了拍：“睡吧。”
楚風沉默著垂下了眼。
直到陽光徹底布滿整張床，沈臨淵才吻了吻楚風的眼皮：“該起床了，楚風。”
楚風睜開眼，滿臉未曾安睡的疲倦。
沈臨淵抬頭暼了一眼，不露聲色地將楚風的模樣納入眼底，溫聲道：“我幫你穿衣服吧。”
楚風眼皮顫了顫，沒有吭聲。
沈臨淵找好衣服，伸手將楚風的額發撥開，輕輕落下一吻，然后順著他的脖子摸到瑟縮的肩頭。
肩上的紅痕清晰可見，無聲地揭露出昨夜的強迫與蠻橫。
鎖骨上有連串的吻，經過一夜，依舊艷到滴血。
沈臨淵視而不見，唇角一彎，權當一切都沒發生，他仍是那個彬彬有禮的沈先生。
套上長袖衫，從胸前將衣擺往下拉，一路經過數根微凸的肋骨，到了下腹，瘦削的身體突然豐腴起來。
“孩子長大了！”沈臨淵驚喜地說，他像撫摸珍寶似的將手心放在肚皮上，感受生命的律動。
楚風淡淡的一句話，潑了沈臨淵滿頭冷水：“我不想要這個孩子。”
“彬彬有禮”的笑瞬間凝固：“楚風，別開玩笑了。”
“你不適合做爸爸，”楚風眼皮抬也不抬，就像陳述事實那樣道：“我也不適合做媽媽……”
靜默的空氣流淌了好一會兒，沈臨淵才道：“之前我們不是說好了，起碼要解決血源的問題……”
“解決了，你和沈翼，全是RH陰性血，和我一樣的熊貓血……”
沈臨淵臉上的笑徹底凝固了。
楚風閉上眼，不愿再看沈臨淵的神情。
太多謊言和隱瞞，多得他害怕。
生活中細細碎碎的瑣事串起來，變成一根完整的鏈條，環環相扣，最終纏繞在楚風身上。
他想起了史密斯教授對他說的話，也想起了往日一些不經意的猜疑。
喘不過氣。
沈臨淵沉默了，卻沒有停下手中的動作，他給楚風一件件穿上衣服，看起來神色依舊從容，但是扣扣子的手顫抖不停。
最后一顆扣子怎么扣也扣不好，沈臨淵越來越沒耐性，越來越惱怒，終于他放棄了扣子，一把摟住楚風，顫聲道：“不管你知道了多少，不管我隱瞞了你多少，你得明白，我都是為你好！我都是為你好！這世上只有我不會害你，只有我可以讓你依賴，因為你是我的人！”
楚風張了張口，似乎想說些什么，最終還是放棄了。
下樓，沈翼正吃完早飯，拄著拐杖起身。
見到沈臨淵牽著楚風下樓，他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
模樣像極了他父親。
“爸，后媽，我吃飽了，你們慢慢吃。”
楚風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心中的惡寒更甚。
如果自己生出來的孩子也和沈翼一樣……
垂了垂眼，楚風的視線落到沈翼的拐杖上。
沈翼的腿腳很快要好了，就快可以出去禍害人了，他那副有恃無恐的樣子，多半是因為背后有人在給他撐腰善后，自己為什么這么蠢，當初就是不相信那個人是沈臨淵。
能宇惜讀佳說出“你通不過，自有我幫你善后”這樣的話的沈臨淵比沈翼更讓人害怕，后者是善惡不分，而前者認為自己代表善惡。
比起沈臨淵給妍妍下套這件事本身，了解到沈臨淵的內心的真正想法才是楚風最不能接受的。
同床共枕了幾個月的人，已經下定決心要攜手一生的人，居然一直隱藏著另外一副面孔，斯文謙遜之下是對生命、情感、尊嚴、權利的傲慢和輕視，他是自我王國的王，所有人都是他的奴隸。
楚風不愿做沈臨淵的奴隸，他想做沈臨淵的愛人。
如果做不了愛人，那他寧愿連朋友都不要做，再也不要有一絲瓜葛。
可他想逃的時候才發現，沈臨淵已經堵死了所有的路。
“你的畢業證和學位證我已經幫你辦好了，你以后不用再去學校了。”
“可是……我還有一年才畢業……”
“無所謂，證已經到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