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那邊愣了一愣，也許是不確定這個聲音是否是常給他打電話的那位，好半晌才試探著問。

“您是……先生？”

楚風“嗯”了一聲。

電話那邊有些猶疑：“您不是說發短信就好？不要打電話了？”

“說清楚些。”

對方也許以為“先生”是在說他之前的短信沒表達清楚，于是趕緊補救。

“好好好，就是錢妍妍那事，我已經把監控視頻交給領導了，領導已經傳了她談話，也組織開了會議，看意思是要開除她學籍的，就是……我可能也要背上點責任，先生您……會幫忙的吧？”

楚風沒有回應，他現在滿腦子都是“開除學籍”幾個字，大腦已經當機。

“先生？”

“先生？”

楚風用力掛上了話筒。

他不敢再問下去，直覺告訴他，再問下去可能會知道一些對沈臨淵不利的事情。

然而……他震驚過后反應過來的大腦已經開始自動運轉了。

有些顯而易見的事情，不需要再問，不需要刻意抽絲剝繭，所有的那些不經意的線索就像水珠一樣滾落，匯聚在一起。

打開班級群，群里已經有了通報批評。

“xx系2班學生錢妍妍，因擅自進入成績管理系統篡改期末考試成績，行為極度惡劣，嚴重違反N大校規，經校領導討論，將予以開除學籍處分……”

楚風呆呆地盯著手機看了很久，很久。

他站在紅漆斑駁的電話亭里，窗上凝了水汽，外面的世界漸漸模糊，好像整個世界把他孤立了。

抬頭一看，原來是降溫了，飄雪了。

這世上沒有說下就下的雪，落雪之前是有預警的，比如陰寒的風，比如葉上的霜，比如黑壓的天。

明明一切都一直有預兆，但是楚風住在開著地暖的別墅，坐著空調調高的小車，穿著高級羽絨的大衣，過度的溫暖讓他忽視了天氣的變化。

寒冬還是來了，雪都落了，他的心還停留在初見沈臨淵的秋季。

沈臨淵給他買的衣服還在身上，貴有貴的道理，薄薄的一件，居然在落雪天都那么暖和。

可衣服再暖也暖不進心里。

回到沈家別墅，還沒進門管家就嚷嚷開了。

“哎呀回來了回來了！”

一大幫人沖上來迎楚風：“突然下這么大雪，先生聽說你出去了，擔心得到處找你呢！”

聽到“先生”兩個字，楚風不自覺抖了抖。

管家們卻誤解了楚風的戰栗。

“凍壞了吧？快快快，快進屋。”

楚風看見沈臨淵后，第一句話就是：“我……有話問你？”

沈臨淵表情微滯，很快又恢復如常：“好，我們回房間。”

門一關，楚風單刀直入。

“妍妍的事，是你……安排這樣做的嗎？”

沈臨淵按空調遙控器的手頓了頓，背對楚風道：“我不明白你說的是什么。”

楚風深吸了一口房間內的暖氣，感覺心肝脾肺總算悄悄回溫，被凍住的牙齒也有力氣開啟了。

“臨淵……我已經打電話問了輔導員了。”

沈臨淵的背影有些僵。

“問了什么？”

楚風見他語氣依舊云淡風輕，猜想他的神情也肯定面色不改。

就像往常一樣，不顯山露水，但是鋒芒棱角從來沒有少過。

于是楚風開門見山道：“那天在餐廳，我接了電話，輔導員把我當成你……”

事情說到這個份上，已經沒法再掩飾了。

沈臨淵眼神越來越凌厲，他怎么都沒想到那種人居然也敢撒謊騙自己，壞了自己的大事。

“臨淵，你怎么可以這么做？”

沈臨淵猛的轉身，眼里烈焰升騰，臉上皮笑肉不笑。

“好，你為了這事來問我，所以你覺得我做得不對嗎？”

“我……”

“三番四次害你的不是她？用家人威脅你的不是她？我想保護你，想為你出氣，我做錯了嗎？”

沈臨淵的反應有些超出楚風的預料，他所做的一切設想都是基于沈臨淵冷靜克制的前提。

楚風不知道怎么應對沈臨淵的怒火。

“臨淵……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可是，她……她做錯事，她會自己有報應的，不應該是我們主動施加，這樣不就成了我們也做錯事了嗎？”

“我沒有主動施加，我只是放了一個選擇在她面前，主動做出修改成績的選擇是她，沒人摁著她的頭強逼著她做！”

楚風搖搖頭：“你說得雖然沒錯，可是，被誘導做錯事和直接做錯事是不一樣的，人性是經不起考驗的。換做是我，換做是任何一個人，都可能逃不過這一次考驗。”

“那又如何？她不還是做了嗎？做出選擇的是她，沒有任何人逼迫她，只是她自己本性惡劣，那就是她活該。”

沈臨淵氣勢洶洶咄咄逼人，楚風這邊氣勢弱，道理卻始終不肯弱下。

“臨淵，如果你在兩個人打架的時候遞上一把槍，那么人人都會變成殺人犯。你不能給人下個套，然后用這個評判人是好是壞……”

“我是事先知道她是壞人，所以我才給她設套。你說她做錯事自己會有報應，現在不就是她的報應來了嗎？”

楚風簡直不敢相信眼前這個不可理喻的人是沈臨淵。

“臨淵……報應不應該是人為的，起碼不應該是你……我只知道，將心比心，如果換做是我，我也未必會通過這次考驗……”

“你通不過，自有我幫你善后，而她沒有，那就是她不自量力又心比天高，怪得了誰？”

楚風怎么都想不到沈臨淵會說出這樣的話。

這是那個他認識的沈臨淵嗎？

“我終于知道沈翼為什么是今天的樣子了！”楚風脫口而出。

沈臨淵本就陰沉的臉瞬間黑了下來，那雙熟悉的時刻噙著笑意的眼現在滿是陌生的戾氣。

有那么一瞬，兩人好像從來沒認識過，比陌生人還要陌生。

楚風對自己的失言有些慌。

“對不起……臨淵，我只是……我跟她從小認識到大，她并不是一開始就這么浮躁的。她們家過得苦，媽媽一個人養大她很不容易，她以前很懂事很孝順，她也是上了大學之后，知道她們家一年的開銷都比不過別人一頓飯錢，她心里才會不平。像你說的，心比天高，命比紙薄，只有覺得自己怎么努力都橫越不過命運，她才會徹底放棄努力。我雖然很不認同她，但是我理解她……”

沈臨淵冷冷挑眼：“你去理解她，她會理解你嗎？你生活過得不容易的時候，你看見她放過你了嗎？楚風，你到底為什么對她這么心軟？”

楚風聽出來沈臨淵話中的醋意，他最怕的就是沈臨淵誤會，他趕緊解釋：“我只是不希望做錯事的人是你，臨淵，你以前明明不是這樣子的……”

“那你現在看到我這樣子，你失望了是嗎？你后悔了是嗎？你想要離開我了是嗎？”

沈臨淵的連串追問打得楚風措手不及，他確實沒有想過沈臨淵還會有這樣的一面。

“臨淵……”一抬眼，所見令楚風嚇到噤聲。

只見沈臨淵眼尾鋒利地上揚，額角浮起隱隱跳動的青筋，面色青白，像極了小說里那種披著俊美皮囊的怪物。

“怪物”呲著白森森的尖牙，獰惡地朝他咆哮。

“你現在是為了她責備我嗎？因為她是你前女友所以你反應這么大？換做是其他的任何一個人，你會這樣來找我興師問罪嗎？”

沈臨淵問一句便逼近一步，楚風白著臉步步后退：“我……”

“你不會對吧？如果是沈翼做出這樣的事，你肯定理所當然地認為他罪有應得，他本性如此，他活該！如果換做是其他害過你的人，你會覺得大快人心，痛快淋漓，他們活該！只是換做你前女友，只是換做你的妍妍，所以你心疼了是嗎？你心疼她所以你怨恨我是嗎？”

楚風被逼著抵到門邊，他弱弱地解釋：“不是的臨淵，我知道你對我好，我知道你都是為了我，可是，我真的不希望你為我做這樣的事情，這樣不好。”

“那要怎樣才好？讓你懷著孩子去做兼職賺錢是好，還是讓你賣掉我給你買的衣服給錢給她花是好？”

楚風聽到沈臨淵這么說，突然慌了神，他沒想到沈臨淵早已察覺所有的事情。

“臨淵，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我知道很多事情我處理得不對，我不知道怎樣才能處理得好，但是……我知道怎樣的處理是不好的。我沒有責備你的意思，我只是覺得可以用更合適的方法去解決，而不是用這種手段……”

“哪種手段？你告訴我還能有哪種手段更好？我沒給她做選擇嗎？她但凡還有點道德自知就不會中招。你的處理手段就是忍著她讓著她，然后等著她遭受報應。我就是你期待的‘報應’！你狠不下心，我狠得下！你不做壞人，我來做壞人！”

沈臨淵說到激動處狠狠朝門上打了一拳，門板發出幾欲碎裂的震響，墻壁在晃，地面也像在晃。

“……我做這一切都是為了你，你以前從來沒有對我的決定提出過質疑，你也從來沒有用這種語氣跟我說話，現在為了她，你居然來質問我，究竟在你心中是她重要還是我重要？”

楚風快要站不住了。

“臨淵……你別這樣子，我害怕……”

沈臨淵一把捏緊楚風瘦弱的肩頭，狠狠把他按在門上道：“我這樣子你就害怕了，當初那個女人出賣你陷害你敲詐你的時候，你就不害怕嗎？”

楚風嘴唇哆嗦著，眼睛怯怯地睜，呼吸都不敢繼續。

近乎窒息的空氣在兩人之間靜靜彌漫。

沈臨淵額上青筋畢現，突突直跳，怒睜的眼中滿是猩紅的血絲，粗重的呼吸中帶著滾燙的熱氣，完完全全就是從修羅地獄中剛爬出來的模樣。

楚風并不想哭，但他被嚇得眼淚成串往下掉，止都止不住。

眼前模糊得什么都看不清，楚風卻連動一動擦淚的勇氣的沒有，只能拼命地睜大眼，睜大眼，等到淚珠掉下去，世界終于重回清晰。

也許是楚風的眼淚讓沈臨淵從暴怒中找回了些許理智，他知道事情不能繼續失控下去，于是他深吸了一口氣，平復了一下劇烈起伏的胸膛，強逼自己戴上溫和的面具。

他扯了一個短促的笑，僵硬地用他指骨發紅的手摸了摸楚風的頭發，柔聲道：“我是不是嚇著你了？對不起，我剛才氣糊涂了。乖，聽話，沒事了……”

沒想到的是，楚風哆嗦著避開他的手，紅著眼眶問：“如果我不聽話了呢？”

沈臨淵的表情一分分變僵，一分分變冷。

楚風昂起頭，抑制不住的淚水順著眼尾往下淌：“是不是我不聽話……你就會像剛才那樣對我？那么你究竟是喜歡我，還是喜歡我的聽話？”

沈臨淵頓了幾秒，一股突如其來的失控感席卷而上，他突然捧起楚風的臉，不由分說地吻上。

“唔唔唔……”

楚風拼命捶打著沈臨淵的肩頭，但沈臨淵用身體把他抵在門上，兩人貼得嚴絲合縫。

也只有在這種時候，楚風才發現，對比沈臨淵堅硬平坦的小腹，自己的肚子已經有了微凸的弧度。

他肚里的孩子在長大。

“別想著離開我……”

唇舌被人攫奪，連掙扎的聲音都被對方吞咽下肚，楚風被迫高高昂著頭，任由對方掃蕩自己口腔的柔軟，奪取自己的呼吸。

他的眼前陣陣發黑，再睜眼時自己已經被半推半抱到床上，沈臨淵的身體正自上而下地壓下來。

“不要……臨淵唔唔唔……別……”

沈臨淵狂亂而強勢地親吻著楚風的嘴唇和脖子，對于楚風掙扎拍打的手，他強行扣住固定在頭部上方，寬厚而頎長的手掌幾乎握住了楚風兩只手腕，空出的另一只手用來褪去楚風的褲子。

“不要……不要！沈先生我不要！”

“你聽話，聽話，別想著離開我，別想著反抗我……”

楚風的哭喊聲被數次堵在嘴里，身下涼涼的，那只恣意摩挲的手卻熱得嚇人。

“你會喜歡的楚風，你最乖了，我給你的你一定會喜歡……你必須喜歡……”

手指如蛇一般越鉆越深，楚風哭著搖頭，語無倫次地喊：“我不喜歡……我不喜歡……”

沈臨淵的瞳孔一分比一分黑沉，“你得喜歡。”他說。

他如念下一個咒語似的說：“你得喜歡，楚風。”